扬雪五月

+嘉世时期六赛季
+自由心证的喻黄

黄少天猝不及防被豆花溅到脖颈的上一秒还在和队友说着玩笑话。

他一向略有洁癖，黏腻的汁水从脖颈上流过的感觉差点没让他发疯。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跳起来开骂，却忽然被身旁的人给按下肩膀捂住嘴。

喻文州无声地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把目光投向不远处。

黄少天不甘地眨眨眼，一股气憋在肚子里不能发作委屈得要命，然而在看到眼前所见之景后，竟又是无声地消下了。

或者换一种说法，是瞬间为另一种更为激烈的情绪所取代了。

叶秋就坐在食堂隔窗正对的第一桌前，脚下是碎得一片狼藉的豆腐脑，粉嫩的豆腐块上还挂着几颗红豆，蜂蜜在地上缓缓渗开。

他看上去像是极为平静，仿佛刚才把塑料杯子掷在地上的根本不是自己。眉头皱起的幅度也轻到或许要离得很近才能看见，侧脸的线条却冷峻异常。

这和以前不大一样，叶秋脸上没有一点过往那种懒散与漫不经心，尽管只像普通的面无表情，但在场没有任何人会意识不到他正处于愤怒之中。

黄少天从没见过叶秋这副模样：身上的戾气浓重得隔了两桌都还感受得到，气场压得本该七嘴八舌的食堂鸦雀无声。

坐他对面的两三名队员显然也没料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一时也打了僵直弹似的目瞪口呆。良久，终于在对方注视下，颤抖着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队、队长，对不起！我收回我们刚才的话……」

这声音撞在偌大而安静的食堂中，竟显得格外嘹亮。叶秋却只是略微抬起眼皮，语调平稳:「和我道歉有什么用。」

呃，可这……队员们紧张地交换了个眼神，还想说些什么。可叶秋已然穿好外套，掸了掸肩上的灰：「好好想想吧，」

「我之前是怎么教你们的。」

说罢把香烟揣进兜里便起身离开，全程目光淡然，直直越过自己，未做一丝停留。

他甚至连句道歉也没说！可黄少天此刻已经顾不得计较什么「你他妈为何这么拽」了，好奇像猫一样挠得他心痒。环顾一圈周围人却都讳莫如深地保持沉默，独自嚼着碗里的饭菜，毫无交头接耳的迹象。

那两三名队员反应过来后匆匆收起餐盘追了出去，陶轩适时出现地说了些场面话缓和气氛，一面又叫人过来清理。没一会食堂又恢复了嘈杂热闹，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场梦境。

这下可以说了吧！黄少天真憋不住了，扯着喻文州小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四分之一决赛进行到一半，蓝雨凭借主场优势在一片看好之声中赢下上局，按照联盟规定，这回轮到他们客场嘉世。

理论上讲，这种队内不和谐的情况本不该让外人撞见，尤其是在士气已经有些低迷的时候。

何况是像叶秋这样看似吊儿郎当但从来万分理智的人，很难想象有什么事能让他出离愤怒到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

喻文州不知从哪抽来了纸巾，抬手帮他轻轻擦了擦后颈，缓缓开口道：「苏沐橙。」

「哈？怎么？苏妹子怎么了？」黄少天不解，侧头张望一阵，苏沐橙并不在现场，不过好像刚才从头到尾也都没有出现过。

嗯，一些流言蜚语吧。喻文州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可能也不算特别严重的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嘉世近年来发挥越来越不尽如人意，从第四赛季开始舆论压力就如潮水般漫无天日地涌来。而苏沐橙身上的特质又过于突出，再加上作为叶秋最亲密的搭档，早在出道的那刻她便是处于风口浪尖。

黄少天听过外界一些说法，无非就是什么「花瓶」啦「叶秋的跟屁虫」啊，各种没水准又不切实际的上帝视角论调，但最可笑的莫过于骂人家姑娘是扫把星，进了嘉世以后就没有好事，不但冠军没了，成绩还一年比一年差。

起初黄少天还拉着喻文州笑了一把：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迷信这套，我大清没亡？

其实非要说某些嘉世粉的极端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王朝建立在先，一举击破在后，只是最佳组合的名号又怎能弥补遗失冠军的失落？

可惜他们很大一部分人也意识不到形式发展之迅速与变幻莫测，各大战队都在进行战略改革，只是嘉世是转型得不大成功的那个。

而这与苏沐橙本人也没有直接关联，平心而论，她的表现虽略有缺陷，但也足够优异，从来都是贯彻着叶秋本人的团队配合精神，绝对没有任何的拖后腿。

所以各种别有用心的外行说法只配沦为茶余饭后的消遣，荒诞无稽，笑过就好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但如果自己的队友也跟着这么讲，这个意味就很不一样了。

流言蜚语再怎么可笑，总归伤人，尤其是对于心思较为细腻脆弱的女孩子而言。在外被猜忌怀疑也就算了，如果是在队内都得不到信任，那又该有多难过。

哇靠，一个女孩子受这种委屈？！黄少天也跟着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义愤填膺:

「呵呵呵我是不想说太难听的话，人好歹也要有点自知之明吧就那他们垃圾表现，简直不堪入目！还好意思说人家苏妹子怎样怎样，我看他们才是真·嘉世毒瘤……」

咳，这话小点声说。喻文州无奈笑道:「叶秋还挺护短的。」

「可不是嘛！」黄少天舀了口蒸蛋撇撇嘴，「你是不知道，他老重色轻友了，一有苏妹子在神马都是浮云，连PK都把我抛一边去真是气死我了，亏我们还是多年交情……」以下省略五百字。

谁才是更多年的交情，好像说不清。喻文州所了解的也和大众一样，只看到苏沐橙从第四赛季开始出现在叶秋身边，至于她的来历，和叶秋的关系……又有几个人真正知晓。

「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呢？」喻文州放下筷子。

啊？像是没想到喻文州会这么问，黄少天反应了一会:「嗯……如果是说你的坏话……」

他的眼睛在对方身上转了一圈，忽然严肃起来:「揍他。」

……这样的话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吧。喻文州实在被他逗笑了，也就不提训练营时期那些年少无知时的种种不合与针对。

「哎，不过，」吃完擦了擦嘴，黄少天随手把纸团丢进碗里，「虽然说，挺希望老叶他们打打脸的，但冠军的话……」

「冠军的话，还是要蓝雨得。」喻文州接下他的话语，竟是异常坚定。

「少天，我们会赢的。」

与其说是爆冷门，不如说更是一开始就预料得到的结果。

苏沐橙摘下耳机走出操作室，赫然看见叶修已经站在场边，指间夹着根未燃的烟。

场上灯光刺眼，打在那人身上形成一圈白色的边。很容易就让人想起还在上学时，叶修在路灯下等待自己的无数个黑天白夜。

万千情绪一下漫上心头，而她忽然就丧失了走过去的勇气。

可叶修到底还是先注意到她了，话都没说地伸出手在她脸上揩了一把，苏沐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掉了眼泪。

不是的，她并不是这么脆弱的人。苏沐橙抬起手狠狠擦了几把，泪水竟流得越发肆意，止都止不住。

「叶修，我，我……」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迎面而来的流言蜚语，层出不穷的猜忌质疑，那都不是她所害怕的。

她只想要证明自己，更不想让眼前的人失望。

一肚子话想说，一开口声音都哑了，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而模糊不清。

不用管那么多。那人只是拉起兜帽罩住她半个面庞：

「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输得再难看，打着友谊旗号的手还是该握。

都是经验老道之人，喻文州一席场面话说得相当漂亮，但凭借交情，也少不了几分真情实意。黄少天就比较直接，胜利后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握手时手上力度都重了几分，疼得叶修徒然发笑。

没什么，充满希望的情绪总是很感染人，他单纯羡慕这种感觉。

或许是因为彼此较为熟络，三两下某正队和对家副队又开始垃圾话互怼，苏沐橙倒是很沉默，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是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喻文州掏出面巾纸，黄少天打暗号问是否要安慰，都被叶修无声阻止了。

他们认识那么久了，苏沐橙在想些什么，在意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叶修嘲讽技能发完，走前用口型留了句「对不起」。

黄少天瞬间反应过来是为昨天的事，望了眼喻文州，抬手比了个五：五局！

随你随你，叶修挥挥手，揽过身边人的肩膀渐渐消失在过道里。

一会还有发布会，记者已经在门前围得水泄不通，唯恐天下不乱的攒了一堆问题。但现在他不想在意那么多，直接选了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一面走一面问道：

「想不想去吃冰淇淋？」

气候算不上炎热，但甜品总是容易让人心情变好。冰淇淋吃完，苏沐橙明显没那么沉郁了，但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这在叶修意料之内，也不需要过问，只是拉着对方又去商场逛一圈。

路过化妆品区时某护肤产品还配着苏沐橙代言的广告，叶修之前没怎么留意，拍得还挺好看，本打算指给对方看，但想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直到走出商场，苏沐橙还是没怎么说话。叶修正寻思着要不要去西湖公园坐坐，回头却发觉那人已在不远处驻足，徒然对着商场大屏幕上的钻戒广告发着呆。

到底是女孩子。叶修走到对方身旁，语气很是随意：「想要就买个吧。」

这特效加得不错，无论是指环还是钻戒都是闪闪发亮，看着就价格不菲。不过叶修没和她开玩笑。

他现在手里是没什么钱，但只要苏沐橙想要，他真能很快凑够钱买下手。

然而苏沐橙却只是摇摇头：「不是。」

她的目光渐渐移到更右侧的地方，那是荣耀本季决赛的预告。

「戒指的话，还是最想要那个呢。」

她的眼中就那么露骨地闪烁着对冠军的渴望，认真的同时又带点可爱，看得叶修一阵心软。

那确实是再好不过的礼物了。

是啊，我也想要。叶修望着屏幕：「想要新的。」

他能感觉出苏沐橙夹着不明情绪地看了他一眼，却只是说到：「我想要和你一起。」

屏幕这时映出了决赛的对阵双方，或是微草卫冕，或是蓝雨争得新兴冠军，宣传渲染得赛事像是极为精彩，但那都与他们毫无关系。

可这也不要紧，叶修明白，苏沐橙并不会陷落在低迷的情绪之中，那么坚强的她，从来只会重拾斗志继续拼搏。

输了又怎么样？来日方长。他们已经一起走过了那么多，为了共同的梦，还有什么是不能一起熬过的？

「叶修。」

「嗯。」

他看见苏沐橙抬起眼，从容而坚定地告诉他：「冠军和戒指，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得到的。」

是啊。叶修揉揉她的头：

「总有一天。」

-end-

#这老叶写得我心绪飞扬#

#华北第一Alpha，就是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