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雪五月

【喻黄】随喻而安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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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的胃病是自幼便染上的,他的母亲和外祖父都有胃病史,因此多少有点家族遗传的成分在里面。

大一以前,他基本上每隔一两年就要犯一次病,上吐下泻,苦不堪言。一直到上大学后压力减轻,相比学生时代生活过得滋润了些,再配合家里饮食用药的调养,病症才慢慢被压了下去。

可谁曾想,此番几杯酒下腹后竟使其在异国他乡卷土重来,世界上简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他当然清楚病症的根源不在于昨天那场宿醉,来美国的这段期间他的确有些放飞自我了。美式菜系向来是以快餐为主,普遍特征是脂厚量多,本身对胃的损伤就不小,再加上他常常因为忙碌就放弃吃饭……种种这些,可以说是全在作死。

那几杯酒确实不是一击致命的毒药,但好比马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众兵压界蓄势待发的导火线,在一点点的积累之中,完成了由量到质的演变。

这很要命,按照过往经历,一旦病发,他基本是要去医院挂水才能消解,而这毫无疑问会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美国的医疗费用实在贵得惊人,他不是没有买医疗保险,但那只能应付些跌打损伤之类的小问题,一上医院,碰上那些既烧钱又无意义还避不开的检查……想起之前某些学长学姐倾家荡产得被逼回国的悲惨遭遇,他一瞬间觉得胃更痛了。

或许还没有那么严重。黄少天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安慰自己。他也有几次纯靠吃药和清淡饮食压下来的经历,现在手里边还有一些胃药,他还可以再观望观望。

他只告诉南茜自己是感冒发烧,对方很是体贴地煮了稠粥热了杯蜜茶从楼下端过来,卢瀚文则捧着冰袋压在他额上抱着本书说要陪他。

喻文州平时中午就留在公司,晚上又有应酬,今天两餐都没回来吃,但家里剩下的两人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这就已经够了。对比下以前在宿舍几乎不被体贴的待遇,黄少天简直感动得泪流满面,可惜心灵虽是得到慰藉,身体却并没有跟着好受多少。

而且好像更加糟糕了。黄少天漱完口无意间抬眼看到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头发凌乱,整个人焉巴巴的,狼狈得不行。

还是很恶心,可他已经把东西全吐完了,现在肚子空空如也,却连水都不能喝,喝了也会跟着吐。

他是大半夜被痛醒的,出了一身冷汗,吐完坐回床上放空了一阵,又放轻脚步地走下楼梯。

胃药、胃药……他摸着黑蹲在喻文州曾经说过的药柜前四处翻找,忍着痛意就着自然光辨认药瓶上面的英文单词,头上的灯忽然就亮了,伴随着身后一句“怎么了”,吓得他一个激灵坐在地上,手中的药盒摔了一地。

果然是喻文州。黄少天心里咯噔一下转过身道:“我吵醒你了?”

他记得对方好像12点前就回来了,怎么还没睡。

“没有。”喻文州摇了摇头,“晚上签了份合同,刚才在联系第三方准备资料,你怎么了?”

“呃……我……”黄少天咽了口口水,有些局促地笑道,“南茜太太应该和你说过?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来找点药吃。”

他不是很想将真实情况告诉喻文州,有时候太过细致入微也不是好事,喻文州很容易就小题大做了,而黄少天实在不想再给对方添任何麻烦,哪怕再怎么熟也说不过去。

但喻文州还是起了疑心:“真的没事?”

他迎着光又走近了几步,在黄少天面前弯下身道:“你看起来好像不只是发烧?”

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喻文州分明就不相信他。

没有!黄少天下意识地想去否认,小腹的绞痛却先一步让他失了声地捂住肚子。

“肚子,胃疼?”喻文州抬手握住他的胳膊,“很严重吗?”

“没事没事,你让我找点药吃就好、”黄少天努力推开对方,狠狠的痛意又迫使他将剩下的话全数噎进肚子里,看着根本毫无说服力。

“少天,少天?”喻文州一面摇着他,一面覆住他捂在小腹上的手,“你这样只吃药是没用的,走,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黄少天赶紧拿开他的手。“我说了我没事。”

喻文州置若罔闻:“能走吗,还是要我给你叫救护车?”

救护车……这他妈是存心要气我吧!?黄少天一听差点没窒息,痛意折磨与情绪波动之下,理智也渐渐有所丧失。喻文州这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没由来让他烦躁起来,他一把挣开对方,带了点脾气地扬声道:

“我说了我不去就不去!你别管我!”

都痛成这样了还在胡闹什么。喻文州皱起眉头,但在对上对方充满敌意的眼瞳的瞬间,却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异常平静地说:“少天,你在担心医药费?”

“没有!啊、”这样下去根本就没办法正常说话,一阵阵的钝痛折磨得他几乎眼前发黑,黄少天捂紧肚子倒在地上,又被喻文州动作轻柔地扶起身来。

所以这就是黄少天执意逞强的理由?喻文州看着对方痛苦的面色,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我……!”黄少天微微抬起眼还想反驳,可这回实在没有什么说话的力气了。

不,是什么力气都没有了,精神麻痹,头晕目眩,连挣扎都做不到。

完全脱力的他就这么直接地靠在喻文州身上,仿佛彻底地向病痛妥协般,任由对方将自己一把抱起,在他耳边安抚着:“听话。”

黄少天熬过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一个艰难夜晚。

喻文州驾着车带他前往医院直接挂了急诊,但最后仍是等待了足足两个小时。

逢至深夜,街上大多店铺都已关门大吉,开车过来的路上尽是一片俱寂,可谁曾想临近周末的急诊室却依旧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不大的急诊室里坐满了病情各异的人男女老少,宛如无意间剖开了社会的一个角落,瞥见它最为真实直观的一面,从他们的衣着、装备、以及说话的态度,你甚至能够判断得出他们各自的阶级属性。

美国的急诊不同于国内,它的医治顺序是完全按照病情严重与紧急的程度来安排的。黄少天的前面还有位被车撞得半身不遂血流不止的青年人、心脏病突发灌着氧气罩躺在床上呼吸的老妇、不知是什么原因摔断胳膊腿痛得嗷嗷惨叫的小男孩……相比之下他的疾病居然算是轻的了。

这场病症仿佛是要将多年未发的那些痛苦全部反馈回来,报复性地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困倦与痛意一同切割着他的神经,他枕在喻文州怀里抵不住睡意睡着,疼醒,再入睡,再痛醒,反反复复。

他身边还坐着一对非常啰嗦的老夫老妻,“长话短说”地把他们相爱的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黄少天无数次醒来的时候对方还在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如果不是喻文州搂住他的同时轻轻捂着他的耳朵,他简直要炸了。

所有的一切直到他卧在病床上输液时才开始消停下来。其实这个期间他还经历了很多,比如不到五分钟就下了定论的诊断、乱七八糟的检查……全部折腾完已不知道有多晚,也许是四点或者五点,总之黄少天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像是兵荒马乱后终于恢复了的片刻的宁息,彻底松懈下来的他几乎是立马就昏睡过去。

一觉睡到地老天荒。

黄少天还未完全睁眼,刺鼻的消毒水味倒先一步地涌入鼻腔,伴随着周围陌生而细碎的交谈声,他皱起眉头,挣扎着从迷糊的意识中渐渐回忆起自己的处境来。

眼前的场景有些过分明亮了。阳光隔着百叶窗的缝隙透在地上,衬映得房内愈加色彩分明,隔壁的床位还拉着帘子,但他们对话内容却能听得一清二楚,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才上午十点,他竟然只睡了六个小时。

更不可思议的是,侧过头来,喻文州居然还在!他闭着眼,双手抱臂地靠在座椅上,头部微微靠在椅背的一端,一看就不太舒服的模样。

万千情绪顷刻间涌上心头,一时却难以言喻。

黄少天动了动手指,最后一袋药液现在也只剩下几十毫升,护士就在这个时候适时地走进来拔掉针头。

她凑过身柔声问了几句自己的情况,黄少天按着棉签如实回答,他说得很小声,但或许是因为睡眠实在太浅,喻文州还是醒了。

“好点了吗?”他打了个哈欠,起身的动作有些僵硬,很大的可能是睡姿所致。

黄少天点点头,一旁的护士接过话来,无非就是讲些病情有所恢复最好再多多休息之类的建议,他也没有很认真去听,只是偷偷地再瞄了喻文州一眼。

昨晚陷入病痛之中的时候黄少天有很多事根本无暇顾及,但现在一旦回想起那些被悉心照顾、无声陪伴的画面,感动之余,愧疚感几乎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该不会一整晚都坐在这里陪自己吧?

“没有。”喻文州仿佛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笑了笑说,“中途去领了药。”

那还不是一样!黄少天巴着眼想说什么,一开口声音竟沙哑得不像话。

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这时候又递了张什么过来,黄少天还想伸手去接,却被喻文州给一把抢去。

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眼睛无端一阵酸涩,随之而来的是迅速从脸上淌过的热……他竟然很没出息地掉了眼泪。

根本不用去想都能知道那上面是怎样的天文数字,黄少天难过地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你不用对我这样……”

“怎么样?”喻文州还是笑着的,“少天,都住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和我在意这个呢?”

“当然!”黄少天有些激动,“说白了,我只是住在你们家的一个房客而已啊,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而且……”而且还让你跟着一起消财受累。

喻文州一定没有好好照照镜子,否则他不可能会察觉不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一头总是理得十分齐整的黑发有些乱了,眼眶周围颜色浓重,就连眨眼的速度都非常迟缓,显然是真的很疲惫。

他那么一个注重外在形象的人,为了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黄少天想想又难受了。

喻文州浅浅地叹了口气,竟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到底还是单纯,身体重要才是第一位的简单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了。喻文州想起还在家时那番争执就很是哭笑不得,平时都觉得黄少天挺机灵的,大事面前这么不分轻重地和他计较起人情纠葛,实在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喻文州确实有一大堆长篇大论要讲,之前不是时候,但现在看到对方这个样子,又有几分心软。他只好敛起笑意,像一个月前那次谈话那样,耐心而平和告诉他道:“少天,我们一个一个慢慢来,你先听我说。”

“化验单出来了,急性胃肠炎,这么严重的病你想隐瞒到什么时候?”喻文州抬起眼,十指交扣,“痛成这样,如果没送你来医院会怎么样?我知道你怕给我添麻烦,但难道放任不管让你在我们家出事,我就不需要负责了吗?”

“呃……”黄少天挠挠头,这几句话喻文州虽然是用极其平稳的语调在陈说,却犀利得让人无法反驳。

“医药费不多不少,你真想知道我也不会瞒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欠着人情,所以我也会和你算清楚。”他的手轻叩床沿,“你想怎么还什么时候还都可以,这种事不用急,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难道我还怕你跑了不成?”

“……好。”黄少天沉了口气,攥紧拳头,“谢谢你。”

喻文州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少天,从你住进来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一直把你当家人来看,所以也请你不要总拿同外人说话的语气来和我说话。”

黄少天这回噎了一下,看喻文州的眼神忍不住带了点小心翼翼,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眼前这个喻文州太认真了,他的语气,他的态度,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喙的事实,可又霸道得有点不像他的风格。

但不管怎么样,黄少天还是彻底败下阵来,他自暴自弃地哀叫了一声,把脸又埋在被单上滚了滚。

“别这样,不干净。”喻文州将他从被子上拉起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吗?”

黄少天很沉重地叹了口气:“可惜我不是个姑娘,不然就直接以身相许了。”

什么话。喻文州被他这副模样给乐得呛了口气,笑过之后,他抬手揉揉对方的头发:“南茜一会会来,我先走了。”

嗯嗯嗯?黄少天一听又紧张得瞪起眼,像只警惕的猫:“等等!你今天还要上班吗?那我不是……”

“今天休假,我去交个资料而已,一会就回去睡了。”喻文州站起身理了一下西服外套,“我先走了,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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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天过得很艰难,作者写得也很艰难#

#看对眼了没啊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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