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雪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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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J换了首更劲爆的舞曲时，酒吧内的气氛已经达到高潮。红紫的灯光迷离闪烁，人影摇摆重叠模糊不清，脸上兴奋的表情却显而易见。音量调得太大，节奏过于动感，鼓点与嘶喊声把耳膜撞得生疼。

黄少天一口饮尽杯内的莫吉托，又被人带着歉意给撞了一次。过道拥挤，像现在这样坐在酒水台的位置，一晚上都数不清是第几次被陌生人挤着擦过了，不过不管是有意或者无意，他都懒得再度计较。

情绪相当高亢的场合，却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黄少天长叹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感觉一切都非常糟糕。

可能今晚来这里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他笑着拒绝了邻座中年人的免费酒水，划开手机一看居然才刚过九点。

博客上有不少好友更新了动态，大同小异地都在俱乐部夜店里泡吧约会，空酒瓶壮观地摆了一排，揽着怀里的美女对着镜头扬起嘴角，姿势浮夸，十分痛快的模样。

这场名义上的考后聚会不认识的人占了三分之二，应邀者东拉西扯地带了很多家属，最先的几个策划者反倒各有各的原因无法应约，一帮放人鸽子的混蛋。

其实这也不要紧。理论上讲，相比于平日的熟悉环境，这种满是陌生人的混乱场合更能让人感到安心惬意。特别是他近段时间饱受情事折磨，实在是有些心态失衡，若是如张佳乐说的好好放纵自己，彻底堕落一把，和哪个美女来场艳遇，也十分浪漫且快意盎然。

这分明是他当初选择来到这里的原因，并且也确实有实施的打算。然而尽管他坐下的两小时内前来搭讪的女性络绎不绝，最终却都还是在谈话不久后任对方悻悻离开。

太难了。黄少天缀了口长岛冰茶，甜味之后丝丝的苦涩刺激着味蕾，热辣的感觉，从喉咙泛开。这种程度的烈性酒喝多了伤胃，但着实能够麻痹神经。

一旦认真久了，要再随意起来就变得举步艰难。短暂频繁接触其他人以后他才发觉，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再认识谁的干劲，甚至很消极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对任何事物好像都已经失去了兴趣。

反正都没有用的，都不可能的，不可能从中挣脱，也不可能得到救赎，只可能永远痛苦地陷在里面。

非常没出息的想法，越想越让人更加烦躁，越烦躁就越消极避世。黄少天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喝多少那么多水，总之他反复去了好几趟厕所。

然后几分钟以前，他从厕所回来的路上还被一位喝醉的女士给强吻了，这是他来到这个国度第三次莫名其妙地被人给强吻了，简直抓狂不已。

发起酒疯来的女人真的很可怕，头发凌乱意识模糊地抱着陌生人乱喊乱叫，形象全无。黄少天花了很大一番力气来稳定对方的情绪没让她吐在自己身上，等处理完酒里冰块已经化得不成样子，且不说有没有被下药，想想就是让人心情复杂的味道。

这个可以称作一团糟的晚上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算起的。他才刚坐回原位没多久，腰侧忽然被人给摸了一把。他头皮一麻地侧过头，右手边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位年轻的小伙，手上有处图案复杂的纹身，手臂搭着吧台，正对自己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这不是一家同性恋酒吧，但要遇到特殊的性骚扰者一点也不奇怪。黄少天回过身头也不抬，耳旁却传来夹着口哨的起哄声，估计是那人的同伴，大意是在夸他很辣，眼睛好看，评论小妞一样的话语，听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嘿，我注意你一晚上了。年轻人在鼓舞之下又往他这边挪了挪，愈加明目张胆：「我看你对那些女人好像没有兴趣，不如试试看我怎么样？」

黄少天抹掉杯壁上的水珠:「你死心吧。」

Oh——Come on！年轻人笑了笑，拉长音调假装很苦恼:「宝贝你别这么无情，像你这样的我见得可多啦，一开始都是这么拒绝我的，但搞过以后可就不会这么想了……」

对方一面说着竟还有再动手动脚的想法，黄少天皱着眉头避开，声音很冷淡：「我警告你，你敢再碰我一下，我就把你丢出去。」

没想到这句威胁竟引起对面更大的反应，笑声鹊起，那些起哄的人群中有个声音喊到:「天哪，我的菜！」

被羞辱的感觉……黄少天捏了捏杯口，有些抑制不住发作的冲动。他不是不想动手，但对方至少四五个人，而且现在喝多了酒精作祟，如果真的打起来对自己极为不利。

正纠结间，对方又要过来抓住自己的手，谁料一杯玫红色的液体忽然横在两人桌前，伴着酒保清冷的声音:「您的红粉佳人。」

这话是对着年轻人说的，那人愣了愣：「我没点这玩意。」

「送的。」酒保说话间又摆上一杯亚历山大。

这就有点那个什么意思了，年轻人拍案而起，显然是被激怒了，但酒保依旧相当镇定：「要闹事的话请出去，我现在就可以报警。」

他手里还拿着报警器，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每到年底治安管理力度总会更为严苛，如果被送进局子里绝不是什么有趣的事。那几个人目光恶狠狠地在两人之间扫了扫，最终还是骂几句脏话后灰溜溜地走开。

「谢谢你啊。」黄少天松了口气，捧过其中一杯小酌一口，甜腻得令人发指，难怪是给女人喝的酒。

酒保腼腆地笑了笑，俊朗的脸搭着身上整齐的制服，笑起来真是惊人的帅气:「黄少。」

笑得这么好看的人黄少天目前也就见过两个，他忍不住吐槽一秒刚才那群人居然盯上自己没盯上他，基佬的审美，实在难以捉摸。

「好久不见啊，你怎么在这里打工啊？就你一个人？老板呢？」

周泽楷点点头，一一答道：「兼职，攒钱，她在楼上看真人秀。」

一如既往的简洁答案，黄少天却还是热情不减地挑了其中一个重点：

「哎辛苦你了年底了生意兴隆一定很忙吧，话说攒什么钱？圣诞节快到了吧，是不是要买礼物啊？我听叶修说今年你们院追你的小姑娘又多了，有没有看上眼的？介绍一下呗？」

一番狂轰滥炸的问题，没想到周泽楷像是被说中了，竟然红了脸：「嗯，买礼物。」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给喜欢的人。」

哎哟我去，大新闻大新闻！黄少天激动不已：「哎终于名草有主啦，怎么没听他们说过，什么样的人啊，来来来说一下说一下，这杯我请你啦！」

……

非要说的话，他和周泽楷算不上很熟，只不过都是叶修认识的后辈，经由介绍而有所来往。虽为不同院系，黄少天始终记得对方也是极为优秀的角色，除了沉默寡言闷了点外先前印象一直还不错，所以像现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竟也交谈甚欢。

这很难得。一整个晚上他过得都很糟糕，大脑像有片跑马场，种种见不得人的复杂情绪扰得他心烦意乱，终于能有一个能真正放松的时刻，他的心情也渐渐有所平复，直到忽然一阵巨响震破这份安定。

这个声音是……

「是……！」

他还没听清楚周泽楷说的是什么，四周的尖叫声已率先一步将其碾压过去，徒留一个难以辨清的口型。

人群骚动，如同潮水般往不同方向奔涌、碰撞出巨浪，紧接就将黄少天给拍到桌上。玻璃碎裂的声响，桌沿磕得他腰身难受，打翻的液体在衣上黏成一片，当他试图起身的时候又被一股力带动着扯到地上，撞得他头晕目眩。

头部着地，额角热辣的感觉，抬手一抹果不其然地殷红一片。万幸的是他倒在柜台内侧，意外地免过一轮踩踏事故，他捂着额角正想爬起，身侧趴倒在地的周泽楷一把按住他的手臂:「不要起来。」

救自己一命的人尽管动作太他妈粗暴，但当下根本无心抱怨。暴乱还在继续，那阵真切的鸣响越来越清晰，越清晰就越让人恐惧，墙上酒柜接二连三地被震倒，摔在地面上，溅出碎片和液体，这下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是枪击。

初来乍到的那会，因为国内亲友曾不少次提过美国的枪支问题，他一直维持着警惕。印象最深的是张佳乐还没搬得太远的时候，黄少天曾蹭过一两次对方的租房。

有那么一个晚上，他洗澡完忽然听到窗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张佳乐解释说这块片区治安不太好，夜里常有小偷持枪抢劫，晚上都要东西保管好尽可能早点入睡，这句话一度让他不安了很久。

但随着在美国住得久了、渐渐适应当地生活后，黄少天开始认为，或许一切没有像所说的那样夸张，再加上他所在的片区一直都很安宁，他几乎忘记还有这样的隐患。

或许警方赶到得相当及时，从封锁现场到解救人质，再到一举捉拿嫌犯，前后没有花太长时间。

但当他趴倒在地上，耳畔喧嚣，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时，只觉得所有的一切漫长得仿佛熬过了一个世纪。

那些子弹隔着桌柜，穿透人群，打破酒杯，擦出血花。明明一枪都没打到自己身上，每一枪却都无不是痛苦与折磨，像一场酷刑，毫不留情着蹂躏着精神与心灵，直至逼近崩溃的边缘。

没有离死亡那么接近的时候根本不会发现，原来生命如此脆弱不堪，原来自己是这般畏惧死亡，却又在恐惧的压迫下无能为力，甚至无法挪动一丝一毫。

也许走马灯的说法真的是有道理的，在那么短暂而又漫长的时刻，所有不舍纷纷浮现在脑海之中。

他开始想到远在祖国的父母，关系不错的亲友，一直对他饱含希冀的导师，再到他在美国这边所遇到的那些美好的人与事，那些辛苦但也充实愉快的时光，还有残存在心底的遗憾……比如，喻文州。

这个相识不久却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痕迹的人，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放不下他。闭起眼满脑子里都还是对方带着笑意的温柔模样，那些熟悉的画面与情绪再度泛上心头，带着点彻头彻尾的绝望。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死。

记忆似乎就是在这里断了片，随后的一切仿佛切了快捷键一般，种种画面场景都迅速掠过，等反应过来时医护人员已经给他处理完额上的伤口，并且示意他做完笔录后便可以离开。

黄少天走出救护车，脚踩在地面上，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这是活着的感觉。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如其然，犹如梦境一场，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获救，并且到底和警方描述了些什么。

眼下所剩的唯有一片狼藉的现场，还在清理的人员，耳旁议论纷纷着这是一起带有恐怖性质的事件的围观者，那些浮夸的死伤数字听着竟毫无真切感，哪怕里面或许有人同他有过一两次照面。

不远处周泽楷正不知在和谁人讲着电话，黄少天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该报个平安，划开手机意料之内的消息爆满，他率先找出张佳乐的号码打了通电话过去。

高度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后疲惫瞬间涌上，黄少天挂完电话后发现双手竟然还在止不住地颤抖，没走两步腿软得竟差点要跪倒在地上。

周泽楷打个招呼后已经匆匆离开，刚才他又以进入现场不便的理由拒绝了张佳乐的接送邀请。或许他就不该逞这个强，现在他分明没有什么走路的力气，甚至还出现了幻听:

「少天。」

少天。那个声音又叫了一次，这回离得更近了。

能把他的名字叫得那么好听的人，只有一个。

可能还在做梦，黄少天回过身去，只感觉到呼吸一窒。

眼前的场景，几乎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

没有错的，那是喻文州，他就站在那里，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朝自己徐徐走来——就像自己无数次需要对方时一样——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地把他揽进怀里。

情绪失控，理智崩盘，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竟使他顷刻间泪流满面。

有没有受伤？喻文州骤然间已经放开他，抬手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扶住他的面庞。「怎么哭了？」

怎么哭了，这根本无从解释。黄少天躲开对方的手狠狠擦了把眼泪，却越流越凶，根本无法控制得住，就好比只是靠得这么近，却连呼吸的节奏都是混乱的，心跳得一塌糊涂一样。

「没事没事没事，你放心，头上那个是不小心磕到的，我真的没事。」眼泪未干说这些话根本毫无说服力，但也确实是事实。

怎么每次在喻文州面前都是这么狼狈。黄少天即刻只想找个借口离开，可又被对方一把拉住。

「没事就好。」喻文州揉揉他的发，柔声安慰道，「跟我回去吧。」

什么？黄少天一怔，连忙挣开他:「喻总你说什么呢，不用了，我已经——」

少天。喻文州捧过他的脸，轻柔地吻了吻他的唇瓣:

「我说，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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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

#大地#

#终于！！！#

#BTW小周好帅呀#

*长岛冰茶在星座鸡尾酒中是代表水瓶座的一款，少天的心思哇，你萌懂(……)

莫吉托、红粉佳人、亚历山大也都是鸡尾酒，后两者奶油味浓，适合女孩子喝

本次BGM：Sexin' on the dance floor，爆好听，爆好听，爆好听，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