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雪五月

+原背景 BGM:薛之谦-意外
献给最喜欢的你 生日快乐

1

十四岁的夏天，喻文州在开往训练营的车上醒来。一年前，考了年级第一的他被老师摸着头，说这乖仔以后一定是读清北的料。

清晨路上天蒙蒙亮，他揉着眼抱着行囊，不远处还缀着的灯光稀稀落落略过，像是一路走来被忘却的人与事。

2

像大多数男生一样，喻文州老早就有自己的未来人生规划——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个国家栋梁，娶个不一定漂亮但是温柔贤淑的妻子，有一两个小孩，最好还是对龙凤胎，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但是意外降临的太快，又或者说，人生本就不乏意外。

从十四岁初至训练营，十五岁在吊车尾声中度过，到十六岁三败魏琛，十七岁当上队长，十八岁正式出道，再到二十岁拿下人生首冠，二十四岁带领国家队出赛。

把过日子比作翻书的话，那他大概属于欧亨利短篇小说集。

比如二十五岁这年，快放完春假的他走前被亲友灌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回家倒头就睡，醒来时天色明亮，岁月静好，却横竖觉得有哪里不对。

床是自己的，房间也是，桌角的相册放着第六赛季的全员合照，小小的卢瀚文被郑轩举在肩上，笑得非常甜。

嗯？

扶着额坐起身来，旁侧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枕头。

再一摸，枕底惊悚地藏了盒避孕套。

有欢快的脚步声传来，听起来是趿拉着拖鞋，由远及近。

把套子一塞，他莫名其妙又躺了回去。

牵扯的动静还是暴露了自己，那头明显是注意到了:

「嚯，文州你醒啦？好些了没？」

这个声音是……

「哎不好意思啊，我爸就那样，都和他说你不太能喝还老爱拉着你，反正都一家人，你也别客气尽管推辞，他老人家才不介意呢。来，你先喝点水吧。」

声音越来越近，抬眸，他对上了一个凑近身来的黄少天。

且不说是在自己家，眼前的人看上去有几分微妙的不同，登时让他有些诧异。

然而捧着水的人比他更惊讶:

「哎哟卧槽！」

杯子哐啷摔在地上。

3

「所以，这是十年后的世界？」

琢磨了会，喻文州淡淡地开了口。

「对，不信你看，这日历时间、这新闻、这照片——哦对，荣耀，看，账号卡也升级了，最高等级都更新到一百啦！」

所谓「十年后」的黄少天手忙脚乱地把证据一样样摆出来，极力解释着。

「好……我知道，我相信你。」按住对方的手，喻文州的语气带了点无奈。

倒真不是嫌烦，只是眼下发生的一切都太出乎意料，实在有些消化不来。

兴许说了什么令对方满意的话语，黄少天忽然笑了，眉眼弯弯的。

说是过了十年，除去少了几许锐利，多了几分稳重外，此人还是一如既往朝气蓬勃，像是会发光一般，看着就让人心情明朗。

「十年后……怎么样？」

浅浅地啜了口茶，喻文州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明明更该纠结的是「为什么会蜜汁穿越」又或者是「该如何回去」的问题，可望着眼前的人，他下意识地更想了解关于未来，关于他，关于他们的那些事。

「哦，现在啊，」

谈起这个话题，黄少天眼里载满笑意。

「嘿嘿，刚才说了，荣耀升级，现在喜欢它的人越来越多了。不瞒你说，退役前我们又拿了两次冠军呢，小卢已经是队长了，小家伙成熟好多，现在可威风了！」

阳光漫进屋内，黄少天的发上镀了层柔和的白。

静静倾听，喻文州能感觉到自己情不自禁上扬嘴角，加速心跳。

一切都很好，像是闪闪发亮着，多么值得期待。

那都是属于他，属于他们的未来。

「好好加油吧，」说到最后，黄少天不忘语重心长一番。

「文州，你很棒呢。」

「一直以来都是。」

估计被当成了小鬼，黄少天还揉揉他的头，喻文州登时有几分哭笑不得，却也不太介意。

只是，有件事他还是搞不明白。

「少天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内呢？」

还有称呼，居家的打扮，以及……

他抬起眼，从刚开始他就留意到对方谈话时总会有意无意地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这样的小动作其实有点可爱。

像是没料到会突然这么问，黄少天有些措手不及:「啊？呃……这个……」

哦对，这时候还不知道呢。

可……真的要说吗？

他不会成为篡改历史的罪人吧？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说不定是天意呢！

「咳，这是因为……」搔搔发尾，黄少天移开眼。

「你结婚了嘛。」

这个年纪不结婚才是怪事，喻文州并不惊奇:「嗯。」

可那又怎么样呢？

「和谁？」

「和我。」

「嗯。」

……

嗯？？？

「文州，」黄少天沉了口气，换上一副作出艰难决定的神情。

「十年前你生日那天，你向我告白，我们开始正式交往。」

「而现在，咱俩已经结婚五年了。」

4

「报告队长，黄少他又挑食了！」

夹着秋葵的筷子还伸一半，吓得他一个激灵又放回碗里。

我靠，这小子，眼这么尖。

被抓个现行，黄少天心里暗骂了句， 装腔作势要教训人:

「小卢，都和你说了，吃饭要专注好吗！专注！」

卢瀚文吐吐舌头，露出胜利般的笑。

「队长，你别听他胡说，我有好好吃菜的唔」赶忙把秋葵塞进口中，黄少天痛苦咽下，以示清白。

被唤名字的人愣了一下，像是刚回过神来，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扒饭的动作迟缓下来，黄少天皱起眉头。

又是这样。

自放完春假回来，喻文州一下子变得很奇怪。

手莫名其妙地受了伤不说，训练之外更多时间都在发呆或是沉默，宛若周泽楷上身。对许多事仿佛漠不关心——当然了监督他吃秋葵这种事最好还是忘掉比较好，可是……

这心不在焉的模样，也太让人不放心了。

黄少天向来直来直去，有什么想法往往憋不住，此番也是。

自我催眠着「我这是本着为我队状态着想」，吃完饭他就叫住了喻文州。

「队长，你最近怎么了。」

走上前去，他直直看向对方。

「有什么烦恼，就告诉我吧。」一手插袋，黄少天随意地抓了抓头发。

「反正……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别和我客气。有什么能帮到你的，我尽力。」

咯噔一下，喻文州有些恍惚。

「少天，我……」

……他该说什么？

「前几天我不一小心知道原来你就是我未来结婚对象所以我很困扰」吗？

避开那双写满担忧的眼，他无力地牵起嘴角:

「我没事。」

笑得漏洞百出。

「……」

黄少天显然对这答案很不满意，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悻悻离开，背影落寞。

闭上眼，喻文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让他失望了吧。

5

从小到大，即便存在客观因素制约，喻文州都尽力确保万无一失，无论场上还是场下。

那样步步为营的人，现在却是从未有过的手足无措。

几天前发生的一切荒谬得像场梦境，至少他再度醒来的时，周身全是原来的样子。

可又都是真的。

因震惊而打碎了杯子，玻璃碴划出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又被另一位黄少天悉心包扎，隔着层层纱布，按下去带着丝丝镇痛。

回来以后，他想过很多问题，乱七八糟的。

比如为什么结婚对象是个男的，他温柔贤淑的妻子哪去了，还有他到底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对此他又潜意识地认定自己是前者。

后来想的最多的，是为什么是黄少天。

如果真如那人所说，「十年前」指的就是现在，距离自己生日也没几天了。

然而他并没有对对方产生过什么分外之想。

他只是觉得黄少天很好。

天赋异禀，卓尔不群。无论走到哪，都是最为突出的那一个。

哪怕训练营时期不太友好，喻文州也讨厌不起他来。何况他那么优秀，即使带点桀骜不驯，也无可厚非。

有幸走到现在，有幸见证黄少天的蜕变，见证他放下孤傲，由衷地叫自己一声队长，有幸在朝夕相处中，看到了黄少天的方方面面，他越发觉得，这是个每个地方都很令人着迷的人。

像位真正的剑客，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直爽的性格，相处起来一点也不累。

话唠却不烦人，爆粗但不锐利，炸毛亦特别可爱。偶尔还点孩子气。

吃饭时会挑食，睡觉还认床，不高兴会嘟着嘴絮絮叨叨，打赌赢了就能开心很久，像个小太阳，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什么都好。

现在，喻文州又要想一个新问题。

为什么想起对方来，竟全是好话。

6

转着笔，黄少天摇摇头，否决了又一种推断。

「压力山大啊……」

郑轩愁苦地哀嚎一声，趴倒在桌上。

「黄少，不是我说。」徐景熙叹了口气，「队长本来就很捉摸不透，连你都不清楚了，我们也猜不出他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是啊！」宋晓李远连忙附和，被黄少天一瞪又收敛了些。

「要不……我们先想想怎么给队长过生日吧？说不定生日办得好他也就高兴了？」

刚才都没怎么参与讨论的卢瀚文忽然插了一句。

毕竟是小孩，心思单纯。不过眼见着当下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黄少天便没反对。

其他人登时热泪盈眶——小卢真是太伟大了！

一提到怎么过生日，一群人又七嘴八舌起来，方案五花八门，鬼点子层出不穷。说着说着，又扯到了蓝雨妹子太少的问题，于是有人提议:

「不然，开个联谊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皱起眉头，黄少天一口回绝。

他性格开朗，在联盟混得风生水起，和谁都能打成一片，私下却分得很清，甚至有那么点小团体主义。

就拿队长生日来说，他只认为是队内的事，凭什么让外人来瞎凑合。何况联盟这么大，不是所有人都让他顺眼，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乱叫他们队长手残。

但这项提议却是得到大多数人赞同。

「不错啊。」

「我觉得可行。」

「附议。」

黄少天简直要气死:「干什么干什么，我看你们是想趁机勾搭妹子？这么饥渴啊？都快比赛了吧，训练做完了没？」

「黄少，我觉得……如果队长有女朋友的话，他应该会很开心吧？」一群人噤声时，卢瀚文摇着腿问到。

「不……」

不是什么？

下意识想反驳，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的确，如果有人相伴，喻文州也许会开心一些，轻松一些。

做了这么多年队长，身边也需要有个能真正共担苦痛与压力的人。

他当然希望喻文州好好的。

可为什么，明明事情是朝他所想的方向发展，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沉默良久，黄少天语气软了下来:

「妹子怎么办？我事先说明，我认识的妹子不多，也没几个熟的——」

「没事啊黄少，你不熟，但是有个人肯定行。」

「啊？」

抬起眼，他才发觉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地望向他。

7

靠靠靠，都这么晚了。

黄少天一面抱怨着，一面加快步伐。

蓝雨的门禁一向宽松，再加上和保安大爷混得熟，他很轻易就溜了进来。

没办法，PK起来很容易忘记时间，下次可得节制些。

上楼的脚步很轻，他并不想吵醒他人——应该都睡了吧。

谁料想走廊上就撞见喻文州。

灯没开，黑暗中的影子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少天？」

一听声音，他才舒了口气:

「队长，是你啊，还没睡？」

那头静默了会。

「睡不着。」

原来这人也会失眠么。

 「这么站在走廊会感冒的，你还是回房间吧，睡不着的话，喝点牛奶还是数绵羊什么的挺有效呢。」

说着就打了个哈欠，他自己倒先犯困了。

「哎，也挺晚的了，我也去睡了啊，队长晚安。」转身便要走。

「去哪了？」

卧槽。

迈出的脚步凝在半空，黄少天僵硬地又转回来。

其实早有预料，但这么猝不及防地一问还是让他大脑当机了会。

既然是惊喜，肯定要保密。

那时大家定好要怎么说来着？

「哦……嗯，会会老同学啦，好久没见，一不小心聊得久了点，没注意时间……抱歉啊，我下次不会再犯了。」

夜色浓重，相对无言，静得令人发虚。

黄少天看不清喻文州什么表情，自然也猜不透喻文州在想什么。

有些事其实不知道更好。

比如说，晚休时间喻文州心血来潮地出门散散心，好巧不巧地路过咖啡厅，好巧不巧地看到了坐在里面的黄少天和叶修。

那注定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其实在哪里，做什么，和谁，都不是那么重要。

只是，他实在无法忽视内心腾起的不快，并且也不太懂缘由何在。

再来他又发觉，这样的体会并不是第一次。限定于黄少天，至于对象，可能有叶修有关，也可能没有。

全明星对嘉世坐席的一声口哨，偷偷帮忙刷出的纪录，收到女粉丝的礼物……

微不足道，却足以令他耿耿于怀。

「少天。」

打破沉寂，喻文州缓缓开口。

「你能不能……」

能不能别和叶修走那么近。

……

他怎么会这么想。

凭什么能这样想？

像是没钱只能盯着橱窗内心爱玩具还不许别人买走的小孩，简直无理取闹，莫名其妙。

「怎么了？」

「……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晚回来了，我会担心。」

最终还是没脱口而出。

那头似乎怔了怔，声音小了些:

「哦……嗯，好，我去睡了。」

这下真的走了，速度很快，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徒留他一个还傻傻站在走廊上，无尽的黑仿佛要把一切溶蚀。

像是有什么泛上喉腔，咽了一口，尽是酸涩。

8

黄少天想，自己这个副队长是不是威信力不够。

几日前拗不过队友去把叶修找来（众人表示这是因为黄少您对队长的事总是特上心），现在听说喻文州晚上也不回来吃，一问怎么回事，清一色全唬他约会去了。

「啊？和谁？」

一下子警觉起来，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美女！绝对美女！」

「对对对，大眼美女，比队长还高呢！」

心底一沉，黄少天不可置信地巴了巴眼。

难道真让叶修给说中了？

『喻文州这人有问题。』慢腾腾地捣碎盘内的土豆，叶修放下叉子，『再漂亮的女人吧，他看对方时眼里都不带感情的。』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沐橙她们女职业选手群看到的。』

『我去，还看女孩子聊天记录，猥不猥琐啊！』黄少天一听翻了个白眼，后来想想不对，自己不正是要借助对方这一点么。

『冤枉，只是偶然。』叶修摊手。

『所以我觉得，联谊这事不必急，你要真需要，我再帮你联系看看吧。文州说不定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本来他也没指望这联系计划能成，大老远把人家从北京叫来也不太好意思，就当请了顿晚饭刷几局荣耀练练手，还挺过瘾。

但是没由来的，叶修最后那番话让他相当在意。

并且在察觉到有可能是真的时，莫名其妙地，他很紧张。

「队长不是和王杰希前辈一起出去的吗？」

卢瀚文一脸疑惑。

「……」

落跑声。

「好你们这群家伙居然敢骗我！」

「黄少饶命啊！」

一阵嬉笑打闹。

今天的蓝雨也是这般和谐有爱。

不过话又说回来……

王杰希来干嘛？快比赛了吧，北京飞广州的机票都不要钱了是吗？探测敌情还是咋得？还只约喻文州出去，这是搞毛？

黄少天半天都琢磨不出什么结果来，倒也没太纠结——眼见着再两天就是队长生日了，赶紧想想怎么办比较实际。

9

胡乱在床头一摸，屏幕于暗中亮出了刺眼的时间。

擦，又失眠了。

黄少天烦躁地翻了个身。

昨晚分明困得要死，和喻文州在走廊上聊完竟异常亢奋。今天更莫名其妙，都快一点了，仍旧睡不着。

话说队长怎么还没回来？

昨天才告诉他别那么晚，自己都没以身作则，搞得好像他不会担心似的。

等等……

不对，不是这个原因。

他可不是因此而睡不着的。

正嘀咕着，忽然响起的铃声把他吓得够呛。

迫于规定，没把手机带到训练室的他索性没关静音。被这么一吓，心里冒火，正要关机，看到来电人一愣，到嘴边的脏话还是没喷出口。

10

撑着喻文州颤颤巍巍走上楼，黄少天累得差点要虚脱。

其实喻文州并不重，跟自己差不多。只是实在醉得不省人事，几乎没法直立行走。老式住宿楼又没电梯，爬个四楼都艰难，黄少天几次被带着差点要摔，最终还是成功到达目的地。

黄少天不太清楚对方酒量怎样，似乎不太好，很少见那人多喝，更没见醉这么厉害过。

王杰希有毒。

果然是想把人家逼得酒后吐真言吧？是吧！绝对是吧！太卑鄙了啧啧啧。

胡思乱想着，他把人扶上床，帮着脱去鞋子和外套，后者稍稍艰难，动作幅度大了些，似乎把喻文州给弄醒了。

人还迷迷糊糊的，却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不要麻烦你了……」

也是真的喝多了，一开口说话全是酒气。

黄少天笑了:「在我面前你就别逞强了，都这个时候了，尽管依靠我吧。乖，放手，我去给你倒杯水。」

脚步声远去时，喻文州遮起眼，喘了几口气。

连呼吸都沉重，却有什么渐渐明晰。

『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未来，即使没有刻意遵循的打算，但事件却偶然地朝所见的方向发展。很奇怪，不是？』

几小时前他坐在大排档前，故作随意地问到。

王杰希只给出了句文不对题的话:

『没什么偶然，全是必然。』

必然么？

脚步声又近了。

「来，你喝点水吧。」

抬眸，他对上了一个凑近身来的黄少天。

手捧水杯，动作轻缓，眉眼间尽是温柔。

与十年后完全重合。

果然是同一个人呢。

杯沿贴心地被送到唇边，温度恰好，却因忽然涌起的笑意而漏出几滴。

像是悬挂已久的重物落在了地上，他从没有觉得这样轻松过。

轻松到控制不住地想笑出声来。

原来是这样。

藏在心底，忽略已久地，却又始终存在的，

原来是这样的情感。

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一直以来最想要的，

原来是这个啊。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和王杰希聊完？撞见叶修？从十年后回来？放春假前？世界冠军后？

不，都不是，要早一些。

小卢初至，惜败轮回，首度夺冠……

甚至更早。

第一次配合，第一次叫自己队长……

「队长，」置好杯子，黄少天抬手擦去对方衣襟上的水珠，「都说酒后吐真言，你生日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吗？」

毕竟之前问都是得到一句「随便」，搞得上心的人纠结得要命，不过此时他也没指望能问出个啥来，只是半开玩笑罢了。

没想到喻文州这回真的回应了。

「有。」

「哦？」

「……到了那天，我会告诉你。」

他笑着帮对方掖好被子:「好，力所能及的，我一定给你。你好好休息吧，我先——」

话还说一半就被扯住衣角。

「少天……」

不同于平时的清朗，醉酒的喻文州声音带有些许黏重。

「不要走。」

心头炙热，黄少天搭上那只手，轻轻握紧了些:「好，不走，我在呢。」

噗，怎么跟哄孩子似的。

「嗯……」被哄的人也相当乖巧地合上眼，却是把手扣得更紧了些。

安下心来，倦意涌起， 像从十年后、回来前那样，喻文州再度沉沉睡去。

只是不同的是。

这一次，他不再迷茫。

11

宿舍楼面向东南，每至晴冬，晨曦的暖光会从窗口漏在长长的走廊上，就像内心一点点溢出了压抑已久的情绪。

踩过情绪铺开的路，喻文州能感应到自己频率渐渐不正常的心跳。

『十年前你生日那天，你大清早就来找我了。那时我刚穿好衣服，还有以为有什么急事，吓了我一跳。结果居然是来找我讨礼物的。』

抬手叩了叩门，静候房内传来的一阵动静，门被朝内拉开，露出头上翘起呆毛、一脸紧张的黄少天:

「出什么事了？——诶，是你啊……队长有何吩咐？」

「我们进去说。」

关上门，大概猜出不算什么急事，黄少天松懈下来，打了个哈欠:

「什么事啊——等等，今天是你生日来着，队长生日快乐呀，祝你今年各方面都更上一层楼在你带领下咱们一定能再拿个冠军！」

「谢谢少天，」喻文州笑笑。

「上回你问我，生日想要什么。我说到时再告诉你。」

他垂下眼眸，手背在身后:

「现在到了，所以，我来找你了。」

『那时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你真是幼稚死了，当然了也挺可爱的啦。没办法，谁让你百年难得主动提一次请求呢，我也就洗耳恭听了。』

黄少天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个啊，好好好，这我记得的，说吧说吧，你想要什么？」

『然后啊，你说……』

「少天。」

沉了口气，喻文州缓缓开口道:

「有幸在十三岁那年，我能接触、爱上荣耀，并在一年后选择了职业选手这一条路。」

「这一路走来，虽有迷茫，也难免崎岖坎坷，但我从未后悔。」

「荣耀真的很好。不仅仅是有趣，能满怀热忱为之奋斗，为之疯狂，更重要的是，能与少天、与大家相遇，能追逐并实现自己的梦。」

「之前，我尚且以为荣耀是最重要的追求，也从未满足于第六赛季的成就。可这么多年来，却越发觉得，像是缺了什么。」

「不过，」说到这里，喻文州忽然对着空气笑了，特别好看的那种。

「最近因为一场意外，我明白了。」

「荣耀与梦想，若是能和喜欢的人一起追逐，一定更有意义吧。」

「所以我最想要的，是和喜欢的人继续追逐我们共同的梦。」

「我们还有很多夏天，很多时间。」

「我们可以继续为之拼搏、为之燃烧，然后再得一两个冠军。」

「无论喜悦还是失落，甚至遍体鳞伤，都不要紧，我们始终拥有彼此。」

「然后过了几年，能够退役，结婚，在戒指上刻着对方的名字。」

「我们会有很多很多个结婚纪念日，到时候，能一起计划要怎么过。」

「即使没有孩子，也会很幸福，得到了双方父母的理解，一家人相处融洽。」

「等到我们老了，再来一同回首这些征途绚烂的日子。」

「而这一些……」

抬眸，他牵起了那人的手。

「少天，你愿意给我吗？」

荧荧浮动着，他望见了黄少天眼中流动的光。

紧接而来的，是一个热烈的拥抱。

像是隔了一个十年。

11

「还有一件事。」

「？」

「你和叶修走那么近，我挺嫉妒的。」一本正经地。

像是听到什么趣事，黄少天一下子乐了:

「噗，想不到想不到，原来你介意这个啊？嗨那天也是在为你准备联谊会的事。队长你放心，我看不上他，而且人家心里有人了。」

像是想起什么，他接着又补充道:

「既然这样那我也再说一件事啊！」

「嗯？」

「大半夜的别再和王杰希去喝酒了，我也嫉妒，真的。」

这回换喻文州笑了:「如果我说那天是借酒消愁，你信不信？」

埋在对方肩头，黄少天声音闷闷的:「不信不信。」

「他心里也有人了，你放心。」不理对方的小情绪，稍稍拉开距离，喻文州伸出手摩挲他的脸。

「而我，心里有你。」

腾地红了脸，黄少天一把把对方拍开：「呸呸呸，肉麻死了！我不是小女生，别给我来这一套啊！」

被逗笑的同时起了玩心，喻文州变本加厉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口。

云轻风净，路还很长。

有那么多那么多美好事物就在前方。

那都会是属于他，属于他和黄少天，属于他们闪闪发亮的未来。

而这一些，他们可以慢慢等。

13

二十六岁的夏天，喻文州在开往机场的车上醒来。距离本届季后赛正式开赛还有十四个小时。

清晨路上天蒙蒙亮，黄少天在自己肩上睡得香甜，不远处还缀着的灯光稀稀落落略过，像是一路走来被忘却的人与事。

一切都很好，风景仍在，而我深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