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雪五月

+原作背景。中年设定，真·老夫老妻。
+@魔术快斗 同志告诉我想要叶橙结婚后的糖，然而我只产出了杯蜜水

这人老了，是有很多迹象的。

1

习惯性地洗完脸后对着镜子发会儿呆，苏沐橙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照镜子居然成了和称体重一样令人难过的事，这眼角与额角的纹路真是一天比一天明显，脸上的赘肉好像也多了许多。

盯着镜中的自己，苏沐橙越看越心里越堵。怎么说当年她也是联盟一枝花吧，现在除了眼睛还有几分神采外，真是没半点儿曾经作为大众女神的感觉。

她忽然就想起了前几天叶修给她看的一篇帖子，关于盘点什么联盟历届男神女神。按时间顺序写的，点开往下一拉就看到她和周泽楷的名字。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什么时候她才刚作为黄金一代出道，现在已经是元老级别的女神了。她默默腹诽着。

帖子本身的内容苏沐橙是不怎么关心，真正让她觉得有趣的是楼下的讨论。有个跟帖表示好奇这元老级的男女神们如今都怎么样了，便有人很负责地也带了照片，下面又是一片称赞的，看得她想笑。

那张所谓「当下」的照片实际拍摄时间已经是十年前了，三十多岁的她两手各牵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画面挺和谐的。那时她的确还算年轻，可再一个十年过去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什么「果然天生丽质老了也好美啊」「不被岁月侵蚀的女人」都是在胡说八道。

这年头，没往脸上抹点化妆品谁还敢出门啊？

2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说人要是老了，不好看了吧，就多打扮打扮自己呗，买买化妆品啥的，女人嘛，总要对自己好点——可偏偏她就是下不了手。

这点苏沐橙也觉得挺奇怪的，明明当初自己工资不多时都能从容地在这方面上大把砸钱，现在却怎么也不忍心。推销员在她面前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的产品，她听了半天却还是说了声:「不用了，谢谢。」

这价格实在是太不合理。有这钱还不如攒下来多给她女儿买几件衣服，小姑娘正直青春期，臭美的很。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回家，苏沐橙忽然反应过来。

她啥时候开始会这么想了。

3

「云秀上次和我推荐那个牌子的化妆品，进口的，挺好用。」一边叠着衣服，苏沐橙一边叨念着。

「喜欢就买吧。」叶修专注地看着电脑，没顾着回头。

「贵死了。」

「又不缺钱。」

这话是真的，他们两个当年叱咤风云的联盟大神，光是夺冠就不知挣了多少，再加上她以前接商务广告赚的，让他们吃老本都错错有余，更牛逼的是叶修还有个「富二代」的身份。

然而苏沐橙还是摇摇头:「算了吧，太不值了。」

不过手中的动作却是忽然慢了下来。

「嗯……你觉得还能看吗？没化妆的话？」抬眼望向对方，她有几分犹豫。

转过头来，叶修在她身上打量几眼，眼神平淡，沉默了一会，然后沉重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挺吓人的。」

下一秒就挨了一拳。

不输当年的力道疼得叶修吃痛地捂着背，面部表情夸张至极。

对一个女人而言，容颜衰老本身就令人伤心，这人也不懂安慰几句还跟着瞎说什么大实话。苏沐橙翻了个白眼:「吓不死你。」

「所以说还是买吧，」叶修伸过胳膊揽过对方的肩，「化出去别人看看就好了，在家是无所谓。」

噗，反了吧。

苏沐橙笑了:「你懂什么，女人可是只为自己喜欢的人打扮的——等一下，你是变相说我出门吓死人啊？」这皮又痒了吧。

「哪敢啊，」仿佛猜透她的举动，叶修把她那只将挥欲挥的拳头给包住，那双尽管有点皱纹仍依然好看得不行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又暖和又舒服的。

「外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反正……」叶修顿了顿，表情难得认真，「我只想看着你嘛。」

「看着你从15岁到45岁，再到95岁，105岁……」

「我活不到那么长吧？」

「——这后半辈子只想看着你。」叶修自顾自地说着，不理她的插话。「再怎么吓人都想看着你。」

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他说着忽然又笑了起来:「仔细想想，哥太牛逼了。」

「4次联盟冠军，4次MVP，2次世界冠军……还能看着咱们联盟第一女神慢慢变老。这都是哥才有的待遇啊，你觉得怎么样？」

窗外的暖光不知什么时候洒了进来，映得对面那人面部表情也是那么柔和，仿佛要跟着融在夕阳的余晖里。她看到叶修嘴角微扬，瞳中映着她的模样。

温暖得她觉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不怎么样。」苏沐橙转过头去，「少贫了，现在我可不吃这套啊！」

她听到一声轻笑，两只手却被扣得更紧了些。

唉。

苏沐橙叹了口气。

她怎么就没法对这个人生气起来呢？

4

人一老，除了长相，口味也是会变的。

就说前几天吧，买个菜的路上撞见蛋糕店半价活动，苏沐橙没忍住就走进去看了。这一看，自然是提着几盒蛋糕回了家——这东西苏沐橙可是行家，以前除了化妆品甜点就是第二重要的生活必需品，要不是碍于口袋那点钱和身材，她巴不得天天吃呢，叶修之前没少笑她也不怕腻。

可也就这么奇怪吧，她兴冲冲地回到家拆了蛋糕，吃了一口却觉得不对劲。

好甜！

苏沐橙瞅了瞅蛋糕，又用叉子挑了挑:这奶油好厚，装饰物怎么都用的巧克力，也不怕腻死，更可怕的是蛋糕层里还夹了布丁与果酱……

一边嫌弃一边这么一搅，反应过来时蛋糕已经糊成一团，吃还可以，可看着更没有食欲了。她厌恶地推到一旁，又拆了一盒，结果一盒一盒拆下去都一样的结果。

她明明挑的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啊！

不会是被坑了吧……

这想法一冒出来，她就准备好提着蛋糕去找人理论了，不过恰好，来了个实验对象。

「……你这干嘛呢？」叶修瞥了眼一片狼藉的餐桌，吓了一跳。

「快，尝尝看，」苏沐橙却是不理他，拿着个啥就往他嘴里塞，本能地含住，他迟钝地嚼了两下，甜味在口中漫开。

原来是蛋糕啊……

「买这么多啊？」

「做活动呢——怎么样？」苏沐橙望着他，「是不是太甜了？」

「还好，」叶修。「不是一直都这么甜吗？」

「没有吧，以前没这么甜。」苏沐橙不相信地再尝了一口，依然是深深刺激着自己味蕾的甜腻。她不禁皱了皱眉头:「难吃……总觉得我被坑了……」

哪有人敢坑你啊。叶修心里默默吐槽着。苏沐橙在这附近是出了名的精明，买东西从就吃亏过，毕竟她可是曾让想和自己耍小伎俩的肉铺大叔都给逼得哭着赔不是的人。

「没有的，味道也没变。」抬起手，叶修抹掉那人脸上粘上的一点奶油:「味觉这方面我挺准。」

那是怎么回事？

除了怀孕那段期间，她还没有背叛过自己甜党的身份呢。

见对方在思考什么，叶修也没打扰，揉揉那人的头，留了句「别吃坏肚子了。」便走回房间。留苏沐橙在那对着那几块蛋糕纠结，这纠结了半天，她忽然就恍然大悟了。

啊……

果然是老了啊。

5

变的还不只是饮食口味。

再说说前几天的事吧。也是出门买菜前，苏沐橙路过客厅的时候瞥见她那十五岁的女儿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似乎又是部偶像剧，最近还挺火，常在广告牌上见到，她也就顺带看了会。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了她一跳——

这都什么脑残玩意？

这年头吹牛皮似乎都不需要承担责任，四处可见的广告上大字写着什么巨星主演、年度大戏，然而实际也就是熟悉的套路熟悉的剧情，连男女主的长相都非常典型。台词还尴尬得要人命，苏沐橙看不到十分钟就觉得受不了。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居然曾经追这种东西追得昏天地暗的，果然当时还太年轻。

她正吐槽着，谁知道这时演到了男主深情表白的一幕，她家那位小姑娘少女心泛滥，很是夸张地叫出声来。

……

没搞错吧，这也能激动成这样？

除了那张能看的脸，这花里花哨的情话水平和这么老套的求爱方式居然就能把你们这群小女生给迷成这样？这以后随随便便就被人给骗了怎么办？

苏沐橙觉得问题有点严重。

一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就忍不住在饭桌上再提了起来，中间没少夹带什么「你们小姑娘懂个什么鬼」「这你也相信」之类的教育，可也许是正直叛逆的年纪吧，小姑娘不但没听进去，反倒更不服气:

「我不管，我以后就想找周叔叔或者是喻叔叔那种类型的！」

周叔叔指的是当年的联盟第一脸周泽楷，喻叔叔指的是因温柔和苏一直被联盟内部女选手评为最想嫁人选的喻文州。

退役后大家仍有保持联系，偶尔还聚聚会。苏沐橙和叶修每次参加时都不忘带上一儿一女，孩子们自然也就认识了当初联盟那群人。

虽然都不再年轻热血，但大家其实也没怎么变过。该话唠的还是话唠，强迫症的还是强迫症，而周泽楷和喻文州两个也是，一个简直是怪物，年纪大了那张脸还是那么好看。一个风韵犹存，依旧风度翩翩。

这小姑娘，每次一起参加聚会时都一副娇羞的淑女样，没想到背地里居然一直在偷偷打人家的主意。眼光还不错，一挑就挑了当初联盟最抢手的两位，苏沐橙一听竟有点无言以对:

「你这丫头——」

「得了吧，」刚才一直默默吃饭的却是叶修忽然开了口，「等你再大了点就会发现，你周叔叔那样的人根本难以沟通交流，而你喻叔叔就更可怕了，你看看他老婆那样，这就是他的眼光，你以后会输给这样的人你知道吗……」

「爸！」

苏沐橙在一旁笑得肚子要痛死，这么多年叶修气人和嘲讽的功夫还是那么一流，教育女儿时还不忘顺带黑一黑旧识。小姑娘一下子被这话堵的无话可说，只能气扑扑地扒着饭。

「所以说，」叶修淡淡地喝了口汤，「你以后还是得找你爸这样的。」大言不惭的。

「就是，」苏沐橙一边忍笑一边很配合地搂过对方的肩，动作亲昵得要命，「你爸什么都厉害。」

「特别是很有眼光。」叶修接话。「能找得到你妈这样的。」

内心幻想被击破也就算了，还被自己爸妈当面秀恩爱，这还能忍吗？

小姑娘嫌弃地吐了吐舌头:「略略略！都老夫老妻了也不矜持点啊，我告诉我哥去！」

小姑娘说的「哥哥」是他们俩17岁的儿子，小伙子不出意料的选择当了职业选手，继承了孩子他爸的天赋和孩子他妈的长相，年纪轻轻就成了战队主力，人气还特别高。虽然不长待在身边，可苏沐橙每每看着他都觉得特骄傲，不厌其烦地拉着叶修把儿子的比赛刷了一遍又一遍，兴致勃勃地指着屏幕说看啊这是我们儿子，任后者宠溺地握紧自己的手耐心的回着，是啊，是他。

「敢拿这种事去吵你哥，小心我收你手机。」苏沐橙面带自信的微笑，她知道这是把柄。

「……哼。」小姑娘赌气般的别过脸，却是偷偷地对着叶修使了个眼色。

刚把女儿「欺负」了一遍，他也于心不忍。叶修会意，便悠悠地开口道:

「行了行了，其实你妈也没资格说你，那些电视剧当初她也——」

后半截话化作了叶修龇牙咧嘴的表情。

移开那只拧着叶修大腿的手，苏沐橙给对方夹了菜，笑眯眯地:

「吃饭。」

6

楚云秀说女人老了其实也有好处的，比如什么呢，比如说每个月少流一次血，少花那点钱，小腹也少痛一次。

前两者苏沐橙相当认同，不过真正让她有感触的还是最后者。

今天她家那小姑娘也来了例假，也许是受了风寒还是怎么的，平日里那么活跃的小丫头捂着肚子躺在床上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看得她心疼得不行。早就不用受这痛苦的苏沐橙竟萌生了要是疼痛能转移到自己身上就好了的想法。

当然了这样的想法能不能实施尚且是一回事，年轻时她也没少被痛的死去活来的。小时候和苏沐秋一起风餐露宿也就算了，当了职业选手条件还不错时也没有健康的饮食习惯，闲暇时就喜欢吃点巧克力啊瓜子啊这样的小零食，来例假了也节制不了，后果就是每个月那一次都是在痛苦中度过的。

姨妈痛这东西真的是相当要人命，她只记得每次都疼得紧紧绞着叶修的手，也不管有没有把人家抓得指尖发白——这只是一个发泄，又或者是转移痛苦的方式而已。叶修对此却是一直都没有意见，默默选择帮忙承担这份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感受得到的痛楚。这是还没在一起时的事。

仔细想想真是可怕，苏沐橙发现她和叶修之间似乎太过自然，非要说的话那时还只是认识太多年熟的不行，可她居然当时就毫不避讳地把这么隐私的事告诉对方，以至于后来这人都帮着记日期，每次不舒服叶修会主动过来当她的发泄桶。

在一起后呢？方式就不太一样了。叶修会帮着揉揉她的小腹，这只特别好看的手不知为什么总是那么温暖，被这么覆着感觉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当然是不可能的。痛还是那么痛，只是精神上缓解了一些压力而已。

这样的处理方式其实也不太好，揉着揉着总感觉有点把持不住。有次叶修揉一半忽然就走开了，说什么烟瘾犯了，得去抽一根。反应过来的苏沐橙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等叶修回来了却是忽然很认真地问着:

「你想不想连续十个月不痛？」

「然后让我之后报复性地一次痛一整个月啊？」苏沐橙翻了个白眼，捏了捏对方的脸。

后来呢？

后来就是第二年就又怀上了，是个女孩。

在厨房里为女儿熬着红糖水的苏沐橙狠狠地一捂脸——

这小丫头这么容易痛不会是因为这个吧？不是吧？

7

人老了也是容易孤独的。

小姑娘已经连着好几天没回家吃饭了。昨天参加了同学的生日会，今天又不知和谁一起去了图书馆自习，明天还要和另一个同学一起去逛街……苏沐橙知道这丫头在班里人气很旺，也很多人追她。有次替她收东西时还发现了男生写的小纸条和巧克力。

望着对面空空的桌子，苏沐橙忽然觉得非常惆怅。

所以说，养孩子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

都会离开自己的吧。

男孩子需要闯荡天下，必然会远走高飞，而女孩子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最终也还是别人的啊……

都不是自己的啊……

「他们的确不是你的，」

她感到后背被人给环住，叶修漫不经心地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才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