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雪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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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将购物袋从汽车后座拿出来的时候顺势和邻居打了个招呼，一眼就看见了对方手里抱着的硕大的南瓜，仔细想想这大概他是今天在路上看到的第九个南瓜了，还不算上在商场里看到的。

节日气氛这种东西，无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散播得很快。哪怕自己记得不是很清楚，随处可见的节日元素都能使你立马想起来。喻文州好几年没回中国了，听朋友说国内现在一到万圣节活动也很多，他看过他们发来的以前去过的那条酒吧街的照片，男男女女盛装打扮的，配合着一些鬼魅的装饰，确实有几分样子。

但这些说到底只是年轻人图个新鲜在凑热闹罢了，大多甚至只是商家的营销手段。等真正到美国以后他才渐渐感受到了这种浓厚的节日氛围。比如眼前这位把自己家搞得像个魔鬼城堡的邻居，她已经四十岁了，是位典型的家庭妇女，家里的三个孩子都比卢瀚文大，对于万圣节仍是十分狂热的模样。

当然其实南茜也是，而喻文州对于此类活动反倒一直是抱着很平淡的心态，说是入乡随俗，每年也都是交由他们办理，自己则负责把购物清单上面的东西给买好。像今天下班他特地又去商场买了两袋糖果，毕竟住在这片区域的小孩很多，卢瀚文还打电话过来表示糖果可能告急。

告不告急是一回事，反正这些糖最后大概都会进了卢瀚文肚子里。不过今年还多了个黄少天，或许可以分担一些。想到黄少天，喻文州就觉得好笑，比起成年人，他在某些方面实在天真单纯得像个孩子，然后又和同样爱玩的人凑在一起，真不知道今年会是怎样热闹的场景。

正想着，眼前忽然蹦出个骷髅模型差点没把他直接吓晕过去，喻文州还没反应过来倒是率先听到了笑声，循声望去才看到了躲在花圃后笑得前仰后合的黄少天和卢瀚文，两个人还相当愉快地击了个掌。

……果然是小孩子。喻文州抬起脚看了眼这个埋在草丛中的按钮，这个机关做得还不错，挺出其不意，就是模型的面部表情还不够狰狞，不过配上凄厉的尖叫声也足够吓人了。

卢瀚文踩着草坪蹦过来，笑嘻嘻地说：“黄少说得对，这招果然能吓到人，连哥你都被吓到了。”

“哎哎哎你这小鬼怎么出卖我！”黄少天装凶道，转过脸头又一脸义正言辞的，“喻总，你别听他乱说，这是他的主意，和我没关系的。”

“不是你说要拿我哥试试吗？”

“那也是你先说没有什么合适的实验对象啊！”

两个人还要继续争，被喻文州一人揉了一下头发后终于安静下来。到底是谁的主意喻文州并不在乎，只是在回屋前特别提醒道：“记得把机关摆好了，可别吓到无辜的人。”

结果话说完没多久就听到后头传来刚才那阵尖叫声，想必是谁又不小心触到机关了。

 

黄少天跟着卢瀚文回屋的时候南茜正在厨房里笃笃地切菜，客厅的屏幕上还映着暂停的游戏界面，屏幕前的沙发上扔着两个游戏手柄，彩色的数据线缠作一团。

这款游戏机可是上次校运会赢到的，来之不易，自然也需要好好珍惜。黄少天走过去将开关按掉后开始整理地上的电线，抬起眼见卢瀚文变魔术般地拿出一套深色的服装，估计是晚上trick or treat用的，黄少天看了看，是挺常见的吸血鬼样式，布料质感不错，做得倒是蛮精致的。

“这是南茜太太给我做的，她很厉害吧！”卢瀚文特地举起那件黑红色的披风晃了晃，又掏出了副獠牙玩具，“不过这个是买的。”

“厉害厉害厉害！”黄少天笑着夸奖道。家里有个心灵手巧的人就是好，小时候他参加话剧演出的服装也是母亲亲手做的，哎不行，想到这里他又有点想家了。

卢瀚文十足兴奋地眨眨眼：“黄少，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一套呢，我们晚上一起去要糖果吧！”

“诶？这……”黄少天噎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为难。这种万圣节活动他去年体验过一次，感觉还不错，此番倒也不是介意讨糖果的行为幼稚，而是……

“他晚上和同学有个派对，不回来吃。”南茜笑着替他接了话。

黄少天点点头说：“嗯，你看，我自从来你们家以后都没怎么和他们一起出去了，好久没聚，难得有次机会——”

“你要什么时候回来？”卢瀚文问。

“不会早回来的，应该要比较晚。”其实比较晚都是委婉的说法，他那么长时间没去，这回不浪到半夜那群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或许是在慢慢消化这个消息，卢瀚文沉默了一会，才耷拉着脑袋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好吧。”

卢瀚文准备了什么黄少天并不清楚，但他一定是为了给自己一份惊喜才临时告诉他的，黄少天看着对方无比失落的样子也感到十分愧疚，可是又毫无办法。

“别不高兴啦，周末带你去玩空中飞人好不好？”黄少天只好摸摸他的头，真是和哄自己家孩子一样了。

“我也很不高兴。”南茜切着土豆惋惜地说，“我还特地准备了大餐呢，真是可惜了——哦，我的天！”

她说着竟然一刀切断了自己的手，血液飞溅，她一脸痛苦地挥着自己的断手惨叫道：“哦天哪，我的手、我的手！”

噗，真是老套的整人方式。黄少天笑着走过去触碰那只放在砧板上的假手：“这道具很不错嘛，一会借我用用吧——啊啊啊卧槽卧槽卧槽！！！”

这假手不但他妈有温度而且还会动，更可怕的是此时正死死抓着自己，黄少天几乎要被吓得眼前一黑，直到喻文州从桌底下冒出来对他笑了一下。

…………

坏蛋！幼稚！混乱邪恶！

“反击成功。”喻文州笑吟吟的，任由黄少天回过神来后迅速抽出自己的手，一旁的卢瀚文和南茜都快笑疯了。

“喻总，看错您了，原来您是这种人！”黄少天痛心疾首，“南茜太太，你们怎么能联合起来欺负我！”

“总不能和小孩计较。”喻文州义正言辞。

“护短。”黄少天小小声嘀咕。

“也不是。”喻文州居然听到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比较有意思。”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黄少天头皮一麻堪堪闪过：“好了好了，我真走了。”

南茜和卢瀚文都回了句“路上小心。”喻文州却问道：“几点回来？”

黄少天听出他的画外音，连忙摇摇手：“不用等我不用等我，嗯，其实几点回来我也说不清，反正我钥匙带好了。”

“好吧。”喻文州笑道，“你也知道，美国这边晚上还是有点危险的，虽然今天特殊一些，但还是注意安全。”

 

狂欢意料之内的进行到深夜两点多，黄少天回来的路上摸出电量只剩百分之三的正苟延残喘的手机，放轻了脚步走回房间。

可能因为是节日期间，相比平时九点多就几乎寂寥无人的街上此时还算是热闹的，但喻文州他们显然已经是睡了，还给自己在玄关口留了盏橙黄的灯。黄少天关好灯后摸着黑走上楼梯，进门后一把铺在棉被上，差点就这么长卧不起。

他晚上喝了不少口味怪异的酒，据说是万圣节特调，五光十色的，看着像女孩喜欢的那种星空汽水，酒劲却非常强。几杯下腹后他就已经有些头晕，好在他还维持着一丝理智，使自己能够平安到家。

黄少天是真的很累，身体上和精神上都是，但现在浑身黏糊糊的一身酒气，如果不去洗个澡会难受死的，还好明早没有课。强撑着折腾一番后已经快四点了，困得意识迷糊的他给手机插好充电后便彻底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不知是今夕何年，黄少天闭着眼都能感觉到房间内光线明亮，他费了些劲地睁开，还好，倒不算太刺眼。伸手胡乱在床头一摸，按亮屏幕，已经十点多了。

嗯他又错过了晨练时间。黄少天抬手捂了捂眼睛，按照惯例他下次又得多跑五圈，这个时候想到这种事真的非常要命，他放弃思考般地翻了个身，告诉自己再躺五秒钟就起来。

真正起来的时候又比想象中的要痛苦得多，特别是坐起身时那种血液逆流的感觉，宿醉真是害人不浅。黄少天头重脚轻地开始换衣服，然而却发现连身体都是无力的。

只是宿醉的话，这也太严重了。一种预感迫使他顶着头疼翻出温度计，测完拔出来一看，果不其然地正发着烧。

这什么运气啊，得亏他还强身健体了一年，怎么一个宿醉就把他打倒了。黄少天痛苦地吸了吸鼻子，发呆了一会又忍不住想往床上躺。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没法去上下午的课，他索性打开笔记本，先给教授发了封请假条。

他扶着墙有些吃力地走下楼梯，今天不是周末，大概是各自有事，屋内恰恰又空无一人。好在水壶里还有热水，黄少天给自己倒了一杯，就着温水把药片吞下，结果因为吞咽的时机不对，苦涩的药片残存在嘴里，差点没让他直接干呕出来。

剩下的一些药要饭后再吃。按照喻文州一家的惯性，他们果然给自己留了早餐，还是他最喜欢的火腿三明治。可当黄少天坐在餐桌前，盯着面包皮烤得焦黄、夹着鸡蛋生菜和火腿的三明治时，却徒然感到毫无胃口。

不只是这样，肚子明明是空的，他却莫名地打了嗝，喉咙泛着酸水，恶心而反胃。

来美国一年多了，他不是第一次感冒发烧，但从未有过如此痛苦的感觉。他带的药要么是国内父母塞的，要么是友人推荐的，常见且好用，按理说都该挺有效的。

可现在，距离他吃完药已经隔了两个小时，他平躺在床上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好转，甚至冷汗直流，更加难受。

糟糕！

他忽然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这样的情况，他在高三年的时候曾经碰到过一次。

是急性胃炎引起的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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