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雪五月

【德安】全心沦陷(三)

  +《爱的教育》原著设德安,安利柯第一视角日记体
  私设原著时间略往后移,两人相遇时已是二十世纪初的美国
  前文:(一)(二)


7.新家

四月二十七日 星期二


  即使是只隔了两个街区的距离,我以为约莫也要花两天时间才能彻底搬完宿舍。因为今天既不是周末,我又只有早上有空。没有想到一切竟都异常的顺利,我甚至赶在下午上课前就搬好了大部分东西。这都要感谢德罗西和学生会朋友们的帮助,我成功在晚上就入住了德罗西的公寓。不过,今早搬宿舍的过程中,还是发生了一件比较意外的事。


  因为想让我多休息一会儿,德罗西没有让他的朋友来得太早。但我们行动总归是在上午——中午以前,这都是属于斯科特的睡眠时间。尽管我们努力放轻了动作,可由于道格在搬运重物时不小心撞倒了书桌,发出的巨大声响还是吵醒了他。


  “对不起!”在斯科特骂出脏话前,我率先打断他,“我们不是故意的。”


  斯科特咕哝着从床上坐起来,他的情绪很糟糕。昨天晚上,他依旧是喝得一塌糊涂,到半夜才吵吵嚷嚷地回到宿舍。我知道被打扰休息的感觉很不好,但我不得不走到他的床边,跟他小声讲明了情况,乞求他给我一点面子。至少在外人面前,别表现得那么不讲道理(他的朋友让我不舒服时,我也没当着他们的面和他抱怨过呀)。斯科特迷迷糊糊地听着,我猜他应该是听懂了,然后怒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看起来像是还要发作的模样。但当他把目光移到我身后时,却忽然转变了脸色。


  “噢,噢,是你们,哈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接下来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我看着斯科特有些慌乱地想要换好衣服,在道格表示不用在意以后,他对着道格窘迫地笑了笑。道格问:“你还要休息吗,如果不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继续搬了吗?”他连忙慷慨地表示:“当然,当然,没有问题。”甚至还问道格:“需要我帮你吗?”在被道格拒绝以后,他又笑着和乔伊斯的“跟班们”搭话。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我从没见过斯科特那副姿态,尤其是他对乔伊斯说话的语气,几乎称得上谄媚了。但乔伊斯只是笑了笑,难得表现得并不怎么热情。


  我把这个发现说给德罗西听。德罗西悄悄告诉我:“乔伊斯虽然看起来人缘很好,但他只会和他认为值得交往的人做朋友。”于是我才知道,原来德罗西一直是认识斯科特的,甚至在场有不少人都知道他。斯科特想加入学生会很久了,也一直在努力和学生会的人套近乎——这是一份多么风光的职位,最重要的是,还能拥有几项管理学校的权利!


  前往公寓的路上,大卫对我说:“那家伙一定后悔极了,恨自己怎么没对你好点儿。”“我为此感到抱歉,但我们除了一起在宿舍里休息之外,向来是互不关心。”我说,“不过,我和德罗西都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了,他现在才发现。”大卫笑了,说:“你放心,你是埃内斯托的朋友,埃内斯托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当然站在你这边。你说呢,埃内斯托?”说着,他用手肘碰了碰德罗西的胳膊。


  我必须承认,大卫的支持宣言在让我感动的同时,也让我有些惶恐。德罗西在这时平静地说:“我还是希望他能把我们先前对他的劝告听进去。我提醒过他,比起讨好我们,不妨先对身边人友好一些。”我忍不住看了德罗西一眼,难怪他在听我诉说时,未曾对斯科特发表过什么评价。原来德罗西早就已经了解了他,甚至比了解现在的我更早。似乎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德罗西又忽然对我说:“但我不知道你们是室友,不然,我也能早点遇到你了,安利柯。”我望着德罗西的背影,也在暗暗设想:早一年遇到德罗西的生活……


  我们搬了三个多小时。需要搬走的东西之中,最多的就是书籍,然后是我的稿件。由于未能有合适的形式能够收容它们(多余的架子基本都被斯科特的东西给霸占了)。我只得先把稿件都堆在宿舍的角落里。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去更好地整理它们,丢掉或者卖掉都有些可惜,然而它们又相当有分量。哪怕我已经将那些确实没什么用处的废稿给捡了出来,但仍有一大部分使我束手无策。临近上课时间,我决定今天先到此为止。德罗西却要我把课本带全,等下课后直接过去他那里。“剩下这些我会处理好的。”在我疑惑的眼神中,他微笑着向我承诺道。


  现在坐在床头,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当然完全有理由嘲笑几个小时前将信将疑的自己。但整个下午和晚上,我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教授们讲欧里庇得斯,又从雪莱谈到康德。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当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德罗西的带领下走进我的房间以后,我忍不住发出了惊叹——那真不亚于一个巨大的惊喜。


  床已经铺好了,上面盖着薄薄的鸭绒被,新换的枕头上还带着淡淡的芳香。旁边的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我的藏书,而带来的衣物也已经整齐叠放在衣柜里。吸引我目光的是正对着窗户的一张书桌,我走上前去,拉开抽屉,发现我厚厚的稿件已经按照日期订成了一小本。德罗西告诉我,这张书桌原本属于房东南希太太。她年轻时做的是抄写员的工作,现在已经不大动笔了,不过,她很乐意把它让给一位热爱写作的人。书桌正对着窗户,打开窗,可以看到一条安静沉睡的大街和不远处还闪烁着灯火的宾夕法尼亚大学。窗台边还摆了一盆绿植,墙上则挂着一幅意大利乡野的风景画。


  “床铺是南希太太换的,她希望你今晚能睡个好觉。”德罗西说,“其他的东西,我根据我的习惯先为你整理了一下,如果你不习惯的话,还可以自己调整。希望你不要介意。”噢,德罗西,我怎么可能介意呢?我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用力拥抱了他一下。


  我好像还没有为德罗西的公寓做一个简单的介绍。这是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公寓,虽然并不宽阔,但环境典雅温馨,房间里设施齐全。我们住在三楼,有两个房间和一个小客厅。我和德罗西的房间紧挨着,中间就隔着一面墙。我试着在一头敲了敲,发现另一头完全可以听到声音。德罗西说:“今晚我们就能听到对方都在梦里说了什么了。”我们都笑起来。


  忙活了一天,我们都有些疲惫了。但我们竟都没有想马上睡觉的意思。德罗西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玻璃杯出来,往里面倒了——当然了,不是酒,只是葡萄汁——然后递了一杯给我。


  “敬我的新室友安利柯,为他喜欢这个新家。”德罗西举起杯子,碰了我的一下,然后笑眯眯地喝了一口。


  我不甘示弱,也学着他的样子,举起杯子说:“敬我的老同学德罗西,为他帮助我这么多。”再与他碰杯。


  “敬十年交情。”


  “敬友谊长存。”


  “敬久别重逢。”


  “敬永不分离。”


  ……


  我们都异常亢奋,说了很多祝词,然后在反复碰杯中将它们和葡萄汁一饮而尽,这才感到畅快了不少。直到最后想起要休息,进门前,德罗西对我说:“晚安,安利柯,我们明早见。”


  明早见,是的,明早见!多么美好的道别啊!这次告别和之前再也不一样了,我们不用像之前那般不舍了,等太阳升起,我又能见到总是对我微笑的德罗西。当我靠在床头,回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因为德罗西生活发生的这些变化,仍觉得简直美妙得像在做梦一样。


  晚安,德罗西,愿你做个好梦。我们明早见!


8.拒绝

五月一日 星期六


  昨天和德罗西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我感觉到头上的绿意比先前要浓郁得多。美国的夏天没有像意大利那样来得那么早,那么热烈,但只要留心观察,依然有迹可循。


  为了感谢德罗西、大卫、亚当、道格、还有乔伊斯他们在搬家时给予我的帮助。我把德罗西给我的稿费拿出来,请大家吃了一顿晚餐。复活节以来,我因为德罗西经常和学生会的朋友们往来,现在,他们渐渐也成了我的朋友。我还把自己在学校的朋友——汤姆,拉迪涅,还有伊丽莎白他们也介绍大家。当会长雷柏为我带来了新朋友而高兴时。我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我也成了虽然不隶属于学生会,但又和整个学生会都关系亲近的一员,他们一般把这种成员称呼为“盟友会”(当然,学校里并不真正存在一个“盟友会”)。


  艾伦邀请我加入他们,成为正式的一员。这个提议得到了在场许多人的支持。乔伊斯说,我可以胜任宣传方面的工作。“是时候来个人接替阿尔芒了。那个顽固的家伙,这学期越来越忙,真希望他能停止折磨自己。”他说着,一把揽住我的肩,“来吧安利柯,埃内斯托也在这里,我们不会亏待你的。”我为难地没有回答。能和德罗西一起工作当然很好,学生会的环境我也比较熟悉。可无论是交际方面还是管理方面的工作,我都不太能胜任它们。而且,除了完成必要的稿件以外,业余时间里,我更希望能写自己的作品。面对大家难以拒绝的热情,我下意识地又望向德罗西,他也正看着我。他难得没有微笑,只是很认真地用口型对我说:“说出你真实的想法就好。”


  于是,我还是拒绝了他们。周围发出了遗憾的叹息,乔伊斯仍不死心,试图让德罗西再次说服我。很快,他得到了一次来自德罗西的拒绝。不过,在座的朋友中,也有一些十分高兴——那是和我一样属于“盟友会”的人。他们基本都是其他社团的核心成员,趁此机会,他们纷纷向我推荐起他们的社团来。而这当中,戏剧社真的令我产生了兴趣。


  茱莉亚问我是否写过剧本,我老实告诉她:我还没有刻意去写过它。直到上个学期,我仍固执地以为,剧本的写出在被人欣赏的同时,更需要发挥它所必要的作用。我的剧本需要有人愿意演出才有意义。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自然是功利且愚蠢的。不过我确实是没有怎么尝试过写剧本,即使难得有什么点子,也觉得还是写成小说更合适。我和她说了其中一个曾考虑写成剧本的故事大纲,她听完非常感兴趣,问我能不能把它改成剧本,她实在很想看看。


  最终,我答应她把我这篇曾经刊登在月报上的小说改一改,预计下周二拿给她。她开心极了,在欢呼的同时,不忘调皮地对乔伊斯泼冷水:“真遗憾,安利柯选择了我。”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问德罗西:“我以为,你会希望我答应。”


  德罗西笑起来:“我确实希望你答应。”


  “但你的眼睛在说:‘我不愿意呀’。”不等我开口,德罗西又说道,“一旦想清楚了,谁也没法真正说服自己。我也是这样的。”


  我盯着他在路灯下的影子,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对不起。”我说。


  “请不要道歉。”他停下脚步,湖水一般清蓝的眼睛望着我,“安利柯,我希望你总是快乐地笑着。”


  他说的多么真诚啊!我想,如果德罗西的眼里真的装着一片湖,那清澈的湖水一定全部流进了我的心里。


9.都灵的心

五月三日 星期一


  给茱莉亚的剧本在中午之前写好了,我们约定明天下午在礼堂门口见面,她会顺便带我参观戏剧社的活动。


  昨天下了一天的雨,今天也一样。街上湿漉漉的,积水快连成了一条河。孩子们却高兴极了,他们在积水中追逐、嬉戏着,那无忧无虑的样子真叫人羡慕。上完课回来后,我就埋在书桌前继续写剧本。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去写一部剧本,大概有不少地方非常粗糙,写作的过程中也总觉得哪里不够满意,但完成它仍使我激动不已。


  到了中午,雨下得更大了。拉好窗帘后,我闭上眼,卧在床上背好几天没看的希腊文。德罗西在隔壁背法条。背诵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还有雨声伴着我们。背着背着,我习惯性地用手在墙上拼写单词。隔壁的背诵忽然停了一阵,这种情况出现了两次才引起我的注意。第三次时,我终于发现:可能是我在墙上写字的动作太大,让德罗西误以为我是在敲墙壁。


  “对不起!”我大声喊道,感到非常歉疚,“我只是不小心,请不用在意。”


  “好的。”那头回复道,很快接着背起书来。


  隔音效果不好是件颇叫人尴尬的事,可倘若换作是其他人,我是不会这么难堪的。德罗西实在是一位无可挑剔的室友,他总是那么善解人意,什么都优先为他人考虑,这点和斯科特真是截然不同。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他可以稍微“自私”一点儿。


  我坐回书桌前,摊开书本还想继续往下读,但那些单词却再也进不了大脑了。


  独自闷在房间里写了快三天的剧本,这听上去或许有些夸张,但对许多写作者来说都是家常便饭。每次创作时,我都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几日无论走到哪里,我的脑子里都在想着我那未完成的剧本。现在终于完成了它,我本该要感到轻松许多,但我心里却空空的。刚才的插曲虽然只是出于无心,可听到德罗西的声音以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其实很想和德罗西说说话,什么都好。


  我们也有两三天没怎么交流了,他准是察觉到了我不希望被打扰。哎!我真是愚笨啊。我刚才就应该要告诉他,我已经写完了剧本,他完全可以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啦!我几乎想马上给他传达这个消息,但站在那扇传出琅琅书声的房门前时,我又有些犹豫了。我并不确定德罗西是否正忙碌着,在他这样为我考虑的情况下,同样的,我也不该贸然打扰他。


  于是我写了一张字条,内容如下:


德罗西


  刚才的事真对不起。我其实已经写完剧本了,只是在背前段时间落下的单词。你不用顾虑我,相反的,我很抱歉发出的动静打断了你。我听到了你背书的声音,你最近有考试吗?


                                                 安利柯


  对折好后,我将字条悄悄塞进门缝,然后又悄悄地回到自己房间里。做这一切的时候,我紧张又兴奋。我既盼望着德罗西不要马上察觉,却又希望他能快点回复它。雨声和背诵声仍在不间断地响着。我折着书页,又将它们抚平。我忽然意识到我正在“等待”。


  哎,我在做什么呀!我为什么要写字条给德罗西?我们就住在一个屋檐下,等会儿用餐时准会见面的。这完全没有意义,而且简直像孩子一样幼稚!我幡然醒悟地想着,又望了眼那扇还紧闭着的门。我真想把字条收回来,可似乎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失落地下了楼梯,感觉思绪乱糟糟的。刚走到厅房,就遇到了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水汽的南希太太。她抱着一大袋新鲜食材,告诉我自己才要开始准备晚餐。我从她怀里接过袋子,突发奇想地说:“南希太太,今天的晚餐让我来负责吧。”


  南希太太显然对这个提议十分高兴,她非常爽快把厨房让给了我。这一时兴起的决定使我不得不挽起袖子,硬着头皮去对付满桌的食材和各式各样的厨具。实际上,我很久没有做过家乡的美食了,即使是亲自操作时,也有母亲和雪尔维姐姐在旁指导。这次,我只能凭着往日的经验去还原记忆的那份味道——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当看着我把发酵好的面饼送进烤炉时,南希太太满意地合起手掌。


  雨在夜晚来临前终于有所收敛,但仍没有要停的意思。这样潮湿阴冷的夜晚,大街上安静而冷清。但我所在的这栋公寓温暖舒适,灯光昏黄,食物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让人心情无比愉悦。美食总能拉近人们心灵的距离,在这样放松的环境下,我一边做着美食,一边和南希太太聊起自己的家庭。她饶有兴致地听着,也向我讲述自己的故事。她说,德罗西从长相到性格都像极了她去旧金山闯荡的长子,只是那孩子没有那么优秀,因为他对读书的兴趣不大。


  “真香呀。”谈话间,德罗西就扶着楼梯走下来了,“今天的晚餐一定丰盛又美味。”


  “亲爱的,我们正聊到你呢。”南希太太说,“猜猜看,都有什么。”


  “佛卡夏(Faccacia),撒上许多罗勒叶,卡博那拉(Carbonara),大概还有波伦塔蛋糕(Polenta)作餐后甜点。”德罗西微笑着说,“我猜得对吗?”


  “是的,以及,杂蔬浓汤(Minestrone),”南希太太笑吟吟地说,“很高兴你为我带来了又一位聪明能干的年轻人,和他交谈了一下午,我已经爱上他啦!”


  南希太太拍着我的肩膀,我却低着头,不好意思极了。我听到德罗西说:“当然啦夫人,安利柯优秀、善良,又是那么的可爱,我说过您一定会喜欢他的。”


  还好面饼在这时候烤好了,使我有理由以“可以用餐了”岔开话题——我想我当时的脸一定快和番茄一样红。


  “无论如何,在美食方面,人们大可以永远相信法国人和意大利人。”在每种菜式都尝过一遍以后,南希太太如同一个批评家一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感谢母亲传授给我的手艺,这顿晚餐总归称得上成功。南希太太对每道菜肴都赞不绝口。德罗西并没有像她那样,说出许多赞美的话语。他只是垂下眼,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但当他抬起头时,他的面色红润,眼神明亮。“安利柯,真像又回到家乡一样呀。”德罗西轻声说着。一句话却深深触动了我的心。我知道,再没有比这更高的评价了。


  南希太太兴致高涨,说什么也要喝点酒。她执意要去自己的小酒窖里拿瓶白兰地。于是餐桌上便只剩下我们两人。


  “安利柯,我最近没有考试,下午是在预习功课。”在南希太太拿酒的空档,德罗西转过来对我说。


  我茫然地看着他,猛地记起来递字条的事。德罗西看到了,那是当然的,正如我预想中的一样。但我实在不愿再回想这多此一举的可笑举动了。我只是含糊地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了。空气里回荡着餐具碰到盘子的声音,古怪的沉默笼罩着我们。


  “抱歉?”德罗西打破了沉默,他看着我微笑起来,“我以为你有什么事情要说。”


  “噢……噢!是的、是的。”我愣了一秒,连忙接话道,感到窘迫极了,“我,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这完全是谎言。我没有什么能给德罗西看的,我承认我只想有个和他说说话的理由。德罗西晚上有空,这是一件多美好的事!可真的和德罗西说上话了,我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剧本?”


  “不!”我马上回道,“哦,我是说,不是剧本,当然,如果你真的很想……”


  我首先排除了让他看剧本——我已经不想再满脑子想着它了——即使我仍没想好怎么圆自己的谎。真糟糕,这埋头写作的三天好像夺走了我正常交流的能力。尤其是在面对德罗西时,我的表达变得支离破碎的。


  但德罗西并没有在意,他说:“傍晚我还在楼上的时候就闻到了香味,那时我就知道,一定是你。真巧呀,安利柯,我刚住进来的第一个星期也给南希太太烤了苹果派。当然,还有其他的菜式,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这道简单传统的甜品。”


  “我也喜欢。”我说,“水果派是我很喜欢的甜品,不如说,我认为一切水果甜品都很美味,不过,我最喜欢的是、”


  “蓝莓。”


  “是的。”我惊讶地看向他。


  德罗西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还记得吗?三年级的时候,我邀请你来我家里玩耍,我妈妈为我们烤了蓝莓派作下午茶,那时你告诉我,你最喜欢的就是蓝莓了。”


  就和作文本里的字句一样,我不知道德罗西为什么会记得关于我的这些小事。尽管小学的时候我就知道,德罗西的记忆力特别好,是我们班最聪明的孩子。可我从来不是他那样出众的孩子。小学时的我虽不淘气,但也没少犯错。成绩方面,因为我在班里并不算拔尖,老师们谈起我来,更多是觉得我认真听话——我只是很普通,各方面都是尚可以接受的状态,这一点直到现在也一样。


  无论如何,德罗西能够记起那些往事已经叫我十分感动。听他提及许多连我自己都忘却了的细节的感觉也很新奇。就好比在阅读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每个人如果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那么,听别人讲述自己,就好像演员走进另外一出戏剧里,体验不同的角色。


  南希太太回来了,她表示不会打扰我们叙旧的氛围,所以只为我们酌了一点儿红酒,任我和德罗西娓娓道着那个小镇的往事。在都灵的童年生活永远是存留于我们心中的美好回忆,一说起它,我的眼睛不禁又有些湿润。我偷偷看了眼德罗西,发现他的眼中也有泪光闪烁。我明白我要给德罗西看什么了。


  上楼后,我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包了几层胶带、纸页泛黄的书卷,递到德罗西面前。德罗西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在我告诉他这是我四年级时的日记以后,他非常意外地看着我。


  “我能看吗?”他的眼里透露着渴望,但仍小心翼翼地问着,没有直接伸手去拿。


  “当然。”我说。虽然日记是如此私密的物件,我也从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过它。可那一刻,我知道我绝不会后悔,“我把它命名为‘心(Cuore)’。”


  “是个好名字。”德罗西说,他轻轻地抚摸着扉页的单词。


  多年来,这本日记一直被我带在身边,跟随着我漂洋过海。但我必须要说,它确实比较旧了,再加上我曾经不小心打湿了它,现在本子的纸页变得又薄又脆的,哪怕我已经尽可能保护它。


  “我会好好对待它的,”德罗西认真地说,“你都把你的‘心’交给我了。”


  看吧,德罗西总会说出这样可爱的,让人忍不住发笑的话。


  我们花了一整个晚上一起复习了四年级时的校园生活。整个晚上,德罗西都待在我的房间里,一边翻阅日记,一边和我交谈着。日记显然也唤起他对某些自己未曾过多留意的往事的回忆,他在阅读的时候,也告诉我不少当时我并不知道的细节。不过,偶尔,他会露出会心的微笑,但当我问他在笑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摇摇头,笑得更深了。


  “怎么了?”在他又一次这么笑的时候,我忍不住追问道。我忽然有些紧张:虽然大致记得日记的内容,但我也很久没再翻阅它了——我没有写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他的神情很悠然,大大方方地走上去,简直太潇洒、太高雅了!我恨不得给他送个飞吻……’”


  德罗西没能继续读下去,念出这些话似乎让他也觉得不好意思极了。我愣愣地听着,隐隐记起来这好像确实是我写过的句子。


  “好吧,跳过它们!”我红透了脸,上前想把日记抢回来,但德罗西自然没让这一切成功。他把日记护在怀里,笑得脸都红了。这么闹了一阵,我只好凑到他身边,陪他把剩下的部分看完。好在之后没再有这样的内容,而读到卡隆家中的变故和最后的道别时,我又徒然伤感起来。


  日记看完了,德罗西合上本子,像是陷入了沉思。


  “谢谢你,安利柯,能被你这样夸奖是我的荣幸。”他抱着日记,垂下眼,忽然笑起来,“当你望着我的时候,那热忱的目光时常叫我觉得真是动人。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有这么多可爱的想法呢!”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烧红成一片,我抠着床单说:“你从小时候开始就那么优秀,那么美好,我一直都很崇拜你,现在也是如此。”


  “不,我希望你不要这样想!”德罗西却反驳道,他动情地看着我,“我们是朋友呀,安利柯。”


  “你走得太突然了,”不等我回答,他又继续说道,“就像《异域寻母记》那个故事一样。我本来以为,我可以一直和你做同学下去,你总说我优秀,可是你做得一点儿也不差。安利柯,你有一颗高尚纯洁的心灵。”说着,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安利柯,我曾以为我们能有很多机会做同学,我们将来还能一直一起,所以那时候我总想着,下次我们再单独一起玩耍,下次我再把最好的礼物分享给你……啊,我真应该坚持给你通信的!”


  南希太太的酒似乎让德罗西话多了起来,他显得有些情绪激动。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不过,这不坏。他的倾诉衷肠使我惊讶又感动,因为,他说的这些有多少也都是我曾经想过的,我再一次惊叹我们竟如此契合。


  “不过,上帝已经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我真诚地说,“我真高兴又能遇见你,德罗西,要是没有你,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是的,是的,感谢相遇,”他说,“安利柯,和你在一块儿,就是我现在校园生活中最美好的事了呀。”


  送走德罗西后,我坐在桌前,回想起今晚,竟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那样快。我激动异常,可却感到无法言说。直到写下这行字时,仍觉得无法平复。


  补记:


  就在刚才,我写完日记后不久,德罗西又敲了我的门。


  “我想这可能是你一直以来的习惯,所以我没有纠正你。”他对我微笑着,耳根微微发红,“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你能称呼我‘埃内斯托’吗?又或者是‘埃内’,就像我妈妈那样。”


  啊!埃内斯托!只是写下这个称呼都让我的手颤抖不已。过去,我出于崇敬的心态,对他总是以姓氏相称。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称得上亲密无间,自然是要更亲近些的。不过,在日记里,我还是打算叫他“德罗西”,不仅仅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于此。我总想,在这所学校里,人人都叫他“埃内斯托”。那么“德罗西”反倒成了更特殊的那个,不是吗?所以我仍愿意在心里叫他德罗西,就像还在都灵时那样。


  -tbc-


  字数比上次还爆炸,就当弥补上周没更吧。依旧是暧昧期的甜甜小情侣(急死人了),下周开始真的会推动两人进展的。越写越长了简直……但是写这篇文真的特别特别开心,每日工作之余能抽空写德安实在是特别治愈的事。感谢亚米契斯塑造了这么好的两个小孩儿,实话说,这个故事完结后,我写HP一个长篇的还打算让德安作为重要角色客串(?)anyway,先把这个故事慢慢写完再说。依旧是期待评论,感谢每个观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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