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雪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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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的前三天洛杉矶零零星星地落了雪，细窄的白边衬着礼品店玻璃窗柜里摆放的驯鹿玩具和金色礼盒，节日氛围一下子更浓了一些。

一般到这个时候，大多人基本已经开始休假，喻文州也一样。那些琐碎繁杂的年终事务终于在前段时间的集中工作中得到了解决，助理打来电话也表示一切安排得当。但他一向严谨，总习惯再抽空去一趟公司看看。

毕竟是抽空，这个「看看」就充满了很多随意性。喻文州往往会选择在某个起床后、想起这件事的清晨付诸行动，不过由于他在某些小的方面存在一些谜一样的重视，比如说去公司之前稍稍给自己打理一番，因而又会显得特别正式。

时间明明还很早，他也没有弄出什么大的动静，但他刚往脸上抹剃须膏的时候还是听到了开门的声响，侧过头去，他赫然对上黄少天笑嘻嘻的一张脸:「早安。」

他居然这么早就醒了。喻文州拧开水龙头想擦掉白沫再和对方说话，没想到黄少天走过来打断他，眨眨眼非常认真地说，你不赶时间吧，不赶时间的话我来帮你吧。

都是男人，又不是没剃过胡须，有什么好帮的。喻文州感到好笑，却还是默许了对方的行为，任由他把自己拉出洗手间，找了个对光的位置坐在床沿。

自己来和别人代劳总是不大一样，无法控制的受力之下，刀片刮过下巴是一种说不清的痒。找不到高度合适的椅子，黄少天便扶住他的肩膀半俯下身来，半垂着眼，手上动作非常小心，十分专注的模样。

他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动心，如果不是现在不太方便，喻文州又想亲他了。然而他只是特别配合地一动不动，嘴上问道:「最近有什么安排吗？」

安排？黄少天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就，圣诞前去朋友店里兼职嘛，反正今年也不回去，闲着也是闲着。」

「不行。」喻文州抬起眼。

「没啦，只是早上到傍晚……」

「不放心。」

他的态度少见的有些强硬，黄少天大概猜出他在指什么，不止是枪击案的事，估计周泽楷后来也把被骚扰那件事告诉叶修了，然后叶修再告诉喻文州……过程可能有点绕，反正就是喻文州也知道了。

但是知道又怎样，日子还是要过的，账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总不能真不要脸地让喻文州包养他。

「不是说好的。」眼前的人笑起来。「想要你多陪陪我。」

这句话就很犯规了，明目张胆地撒娇，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喻文州。黄少天心里嘀咕着避开对方的视线，耳根却红了。

一直维持着这个站着的姿势其实有点累，没一会黄少天就喊腰酸背痛，示意对方再往里面坐一点。喻文州自然是听话地照做了，没想到黄少天忽然就这么靠过来，直接跨坐在他的腿上。

这下调情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黄少天抵着他的额头笑起来的时候，呼吸都非常近，其本人好像还特别得意，喻文州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他们彼此都属于适应得极快的类型，尤其是黄少天，过了害羞微妙的那个阶段以后，更是开放主动得不行，有事没事就喜欢这么动作亲昵地腻歪一下，美其名曰是「把之前暗恋受的委屈都补回来」。

所以喻文州不会去过问对方大早上就这么跑过来的原因，即便看出这个帮忙仅是临时起意、心血来潮，也不会去阻止或者催促。他从来顺着自己的恋人来。

「今年真不回去？」喻文州抬手搂住对方的腰，防止身上的人坐不稳摔下去。

「不回啦不回啦，去年也没有，反正快毕业了，怎么说也得等opt结果出来了才方便吧。话说你们在这边有过圣诞节的习惯吗？」

算吧。喻文州想了想：「南茜平安夜前就会回去，之前都是去亲戚那边一起过，不过今年他们要出去旅游，所以……」

「所以今年只剩下你们两个了。」黄少天替他说完。

「是我们三个。」喻文州纠正他。「其实我和瀚文都比较无所谓，刚来的时候可能还觉得有点新鲜，久了就没什么感觉了，节日过来过去大概都是这样。今年的话，应该就把家里布置一下再出去吃就好了。」

不在意多好啊！黄少天眨眨眼：「你是不知道，去年圣诞节我和我同学去商场打工，就很常看到的那种扮成圣诞老人坐着和小朋友说话的，我朋友扮圣诞老人，中途有事就离开了一会，场面失控到那群小鬼冲进来把那塑料房子给拆了，和我同行的另一个姑娘都给吓哭了！」

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精力充沛的，可爱到不行。喻文州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腰，上面的人像是觉得痒，一把按住自己的手：「哎你别乱来！等下刮到你……」

不知是不是乌鸦嘴，话一说完他真的手一抖划到了。喻文州疼得轻哼一声，黄少天连忙拿毛巾沾了水，放轻动作地帮对方把脸上泡沫先擦掉，下巴的某处果然破了口子，虽然十分微小，但还是冒出了一点血珠。

「真的没事。」喻文州看对方用毛巾在自己伤口上反复点着，劝也劝不住，本以为差不多要停手了，没想到黄少天眨了眨眼，猝不及防地凑过来舔了一下。

可能头脑发热也只是瞬息之间，舌尖的腥味稍纵即逝，反应过来却已被带着倒在床上。黄少天略略撑起身，却又被按了回去。

再次抬眼时，位置已经上下倒转，喻文州撑在上方摩挲着他的脸，低柔而深情：

「少天。」

他的声线带了点沙哑，连骨头都是一阵酥麻，愣怔间，喻文州的手从原本放在腰的位置伸到了更下面的地方。

心脏剧烈跳动的感觉，黄少天咽了口口水，即使很快意识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却仍然没有拒绝。

视线纠缠间，他们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等一切都折腾完竟已是十点，喻文州翻起衣领绕上领带，动作却还是慢条斯理的。

他是真的不急，所以才会这么悠闲地陪着对方腻歪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但其实就算是真的有点赶时间，结果可能也还是一样的，黄少天向他撒娇的时候他根本就很难招架得住。

原以为人到了一定年纪，如今再谈恋爱已经不会再陷入这么没头没脑的热情之中，但他似乎高估了自己，又或者说，是对象的问题。黄少天太充满感染力了，这是他吸引喻文州之处，也是他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影响改变喻文州的地方。

总之一切都很好，喻文州穿好西服外套在玄关口处瞪了蹬皮鞋，准备出门时又被叫住。

黄少天不知什么时候又换好衣服，晃了晃手里的白色围巾走过来。

谢谢。喻文州笑着打算接过却被避开，眼前的人借着差不多的身高直接帮他围好。

「这两天有点冷，信我。」

好。喻文州抬起手抚平对方头上一根翘起的毛发:「还疼吗？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去躺着。」

他们还都是第一次和同性发生关系，虽然此前喻文州多少做了些功课，但理论和实践本身就差别巨大。尽管前（）戏做了很久，真正进（）去的时候黄少天还是搂着他的脖子喘得有些厉害，喻文州让他缓了一会才敢开始动起来。

嗯，还好……提到这个问题黄少天支吾了一下：「其实没那么夸张，就是有点酸，反正不影响正常生活……好了不说了不说了你不是要走吗要走快点！」

现在到记得催起自己来了，喻文州盯着他：「我真走了。」

「嗯。」

话是这么说，两个人还是不约而同地凑近闭上眼又亲了一下。

黄少天移开眼睛，耳朵居然又红了：

「拜拜。」

「拜拜。」

好像一切都非常自然，这种仿佛共处了多年的相处模式，不言而喻的默契，喻文州摸了摸颈上的围巾，前所未有的圆满。

回来的路上遇到教会发放糖果，喻文州作为一个月才去教堂礼拜一两次的不完全宗教信仰者，竟也还能拿到一包，看来这次活动的对象并没有任何限制。

「其实我们国内教堂到了圣诞节也有这种活动，我妈也不信教，但是每年都要去拿一袋。」黄少天摇了摇包装精美的糖果盒，里面大小不一糖块撞在盒子上哗啦作响，正准备拆开来看看时，喻文州忽然变魔术般地又摆了一盒巧克力过来。

「那个留给瀚文吧。」喻文州把糖果盒又放回桌上，「我记得你好像挺喜欢甜食。」

唔，这……黄少天眨眨眼看着那盒明显档次更高的，价格更贵的巧克力，有些纠结要不要收：「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喻文州笑了笑，「客户送的，觉得还不错就带回来了，瀚文不能吃太多甜的，之前有次一年内预约了好几次牙医。」

那……那好吧！理由太过充分，黄少天忍不住动摇了：「哎我还是藏好点，不然等下南茜太太看看到又要说了……」

那也是在开玩笑啊。喻文州摸摸他的头：「回头再给她带点别的。」

我们之前说过，南茜是位十分时尚新潮的中年妇女，所以她对两个人在一起接受得很快——甚至在他们坦白后表现得非常镇定。

「看得出来啊。」南茜笑了笑，「不过比我猜想的稍稍晚一些。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有很多东西本来就很难瞒得住。两个人沉默着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南茜会知道或者会支持都是预料之内的事情，但如何让另一个人接受，才是更大的难题。

毕竟从各种意义上，喻文州都不想，也不应该瞒着他。

「之前他是不是说过自己有同学的父母是同性恋？」

黄少天点点头：「嗯，贝贝，和他同班的一个女孩子。」

「虽然之前没有聊过这个话题，我觉得他肯定不会排斥同性恋，」黄少天挠挠脸，「他是那种特别成熟懂事的孩子，有很多独立的想法，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要告诉他我才……有点紧张。」

「别紧张。」喻文州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背。「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不一样。黄少天摇摇头：「他喜欢我，并不代表他能接受我是你男朋友。」

这本来就是两码事，再怎么喜欢的人，要接受这个人加入自己的家庭，真正地一起生活，这里面突破了很多界限。而黄少天真没有那个信心，觉得卢瀚文对自己的喜欢已经到达或者超过这个度。

「少天，」喻文州轻轻抱了抱他，「谢谢你理解我。这件事情，我会找到合适的时机去告诉他。」

「你也不要紧张，我陪着你。」

好。黄少天抬手搂住他的背。
 
但这个合适的时机还没有找到，就出了点小意外。

起因是圣诞前布置客厅时，黄少天站在梯子上挂彩带，下来的时候没留意摔了一跤。

梯子不是很高，但是摔下来还是疼得厉害，好在没有肿起来也没有磕破皮，黄少天卧在沙发上夸张地喊疼疼疼，喻文州揉揉他的伤脚，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呢，废了废了，好痛好痛，要州州抱我我才能恢复正常。」黄少天眨眨眼狡黠地说，本只是开玩笑的撒娇，没想到喻文州和他玩真的。

「卧槽喻文州你住手你还来真的还尼玛公主抱呢快给我放下——」

这么乱七八糟的闹腾还进行一半，骤然在后头响起的咳嗽声后停了下来。

回头瞥了眼清嗓子的人，两人神色一凛，有些慌乱地收拢了原本动作，气氛一下陷入了沉默，迷之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卢瀚文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脸上没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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